滴滴——宋时忱按着车喇叭,对着车窗外的人挑着下巴,松弛地往后一靠,说:“我帮你?”
陈煜寒抬着箱子偏头看过来,不理睬刚刚的动静,沉默着弯腰把东西依次搬进后备箱。
车上的人开门走过来,抽出烟叼进嘴里,用打火机点了几次,微弱的灯光晃悠起来,然后被风轻轻吹灭。宋时忱没管,侧着身子用手掌挡住,点燃后舒服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吐出来。
陈煜寒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道:“别抽了。”
宋时忱咬着烟头没松,笑道:“你自己不也抽吗?”转念一想又说,“哦,忘了,你高三开始就戒了。”
最上面的盒子被狗扒落,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陈煜寒低头把东西一一捡起,放进刚刚的盒子里,对宋时忱说:“管好它。”
宋时忱笑了,问:“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它了?”
陈煜寒拿着框起来的东西看了一眼,然后道:“那是以前。”
宋时忱嗤笑,“得,渣男。”
他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对着车里还在撒欢的狗说:“可乐!”
那狗就不动了,摇着尾巴盯着他们,然后倏地窜到陈煜寒手下,用头轻轻蹭着。
“没出息。”宋时忱笑了,眼睛顺着可乐的头往上看,看清楚后疑惑地问:“这人怎么没有脸啊?”
陈煜寒用手摸着那块空缺的地方,淡淡地说:“瑕疵品而已。”
他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就被宋时忱抢了过去。
宋时忱抢过那副残缺的拼图,“你和谁的合照?”
他凑近那副拼图,眯着眼睛看了几秒,然后扭头对继续低头整理东西的陈煜寒说:“贺衍啊?”
然后陈煜寒就不动了。
宋时忱说:“好久没见他了,得有五年了吧。”
陈煜寒不回答,扭头说:“不是帮我搬家吗?来唠嗑的?”
宋时忱走过去,把东西还给陈煜寒,问他:“怎么不跟姑姑他们住了?”
“上班地方离得太远,不方便。”
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陈煜寒接起,迟尚轩说:“陈煜寒,明天你生日,出来哥几个带你搓一顿。”
冷风吹过,他裹紧身上的外套,说:“我不过生日。”
迟尚轩接着说:“别啊,我刚刚从国外回来,不给我接风洗尘啊?”
陈煜寒问:“多久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不就联系你们了吗?”迟尚轩说,“在国内读了一年多就被赶到国外去了,你们居然都不主动联系我!是不是兄弟了?”
陈煜寒上了车,说:“我联系你了。”
“哦对,”迟尚轩恍然大悟,说:“是张博深那家伙没联系,不过你也没好到哪去!”
陈煜寒没说话,迟尚轩接着说:“当时出国你也就问我去哪,还有吗?连点嘘寒问暖都没有。”
“不过还好,贺衍也回来了,只不过他跟你一个德行!”
迟尚轩后面说了很多,但是陈煜寒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一片空白,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光影,好像一堵明明搭建得好好的围墙,瞬间被爆破,顷刻间倒塌,只剩下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透过光影晃晃悠悠地在空中荡着。
半晌,他没管迟尚轩继续说什么,回复道:“好。”
挂了电话,他慢慢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睑下垂,看起来有点落寞。
宋时忱开车刚好遇到红灯,偏头看向旁边靠在车窗上的人,车内没人说话,气氛很诡异,他看着有些颓废的陈煜寒,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乐从后座蹦到陈煜寒腿上,经过五年的时间,它的体重见长,一时间蹦上来,让陈煜寒闷哼一声,伸手朝它摸过去,然后喃喃道:“这个红灯怎么这么长。”
宋时忱没听清:“什么?”
陈煜寒笑了,怼他:“耳朵塞驴毛了?”
他抬手拂过可乐摇晃的尾巴,说:“给它少吃一点吧,都胖成什么样了?”
“还不是陆余白,都说了别喂那么多。”宋时忱看了一眼可乐,偏过头继续看着倒计时的红灯,忿忿不平地说:“我都跟着胖了好几斤!”
“你也吃狗粮了?”陈煜寒问他。
宋时忱点头,还没反应过来,说:“对。”
于是陈煜寒就笑了,宋时忱没管,晃着脑袋哼着歌,突然扭头,冲陈煜寒喊道:“你才是狗!”
陈煜寒不说话,低头慢慢摸着可乐的脑袋,然后停下手中的动作。
红灯已经结束,绿灯亮起,宋时忱一脚油门开出去,听到陈煜寒对他说:“回去。”
“什么?”
“回去一趟吧。”陈煜寒说。
“你东西忘带了?”
陈煜寒点头,“差点忘记还有一样东西了。”
宋时忱在下一个路口返回去,调侃道:“你记性真差。”
车辆稳稳当当地停好,陈煜寒打开车门,抬脚往楼上爬去,步子好像灌了水泥,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连同他的心一块坠着。
站在熟悉的门前,他觉得自己不正常了,后知后觉自己现在这个举动真的很可笑,像个小丑。
他想起高考前的每一天,自己都鼓足勇气敲响眼前的门,可是都没人回应,也没人把他打开。
直到有一天,像往常一样,他轻轻地抬手敲着,楼梯间每次经过的人都看着他敲,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不太正常,后面也都习惯了。
宋菁打开自家大门,看着眼前紧绷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对他说:“别敲了,里面压根没人。”
一句话好像点醒了他,他自嘲一笑,低头划过眼泪,然后又正常抬起头,像往常一样向楼下走去。
后来他再也没有敲过那扇紧闭的大门。
现在他有点摸不清自己了,好像干什么都有点莫名其妙。
他抬头固执地看着眼前的门,绷着嘴巴抬头摸了摸,指尖传来冷冰冰的触感,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脚下了楼。
废物。
他抬手抹去刚刚快要掉出来的眼泪,生气自己为什么现在这么爱哭。
明明以前不这样的。
没过多久,明明已经转身离开的人又重新站在这扇熟悉的门前,不甘心地抬手轻轻敲了敲。
没听到回应,在预料之中,所以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管是期待还是失落,他都没办法接受。
然后他就走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宋菁开门准备下楼倒垃圾,没想到对面那扇禁闭多年的门也一起打开了。
她抬头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人,感觉他比印象中高了不少,也冷了不少。
男人抬头看着她,周身虽然凛厉,但是眼神却很落魄,她一时忘了开口,就看到对方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说:“宋阿姨,我帮你。”
宋菁连忙摆手说不用,但是还是拗不过对方。她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着对方,说:“长高了。”
对方没有说话,只轻微点了下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
宋菁看着他,“小衍,你回来陈煜寒知道吗?”
贺衍如实回答,“不知道。”
“怎么不去找他?”
“明天。”贺衍说,“今天不是时候。”
然后他提着垃圾下楼,扔掉后又掏出兜里的烟点燃,缓缓吐出一口白烟把自己整张脸遮住,看不清表情。
陈煜寒走了,他在门眼里看着他搬东西,后来又听到动静时,他站直身子,看着对方站在门前犹豫不决,抬手摸着冷冰冰的门,最后留下眼泪转身离开,又辗转回来抬手敲了门。
他隔着大门伸手描摹陈煜寒的脸,又跟陈煜寒门外伸出的手小心碰了碰,最后又缩回来。
冷风一吹,他还穿着薄薄的针织衫,就这一下让他立马清醒过来,然后转身上了楼。
宋时忱看到陈煜寒空着手回到车上,经过刚刚那个红灯时,笑着说:“回来一趟变绿灯了。”
他问陈煜寒:“忘记的东西呢?揣心里了?”
陈煜寒没回答,对他说:“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宋时忱气笑了:“你话多的时候我可没烦过你。”他抬手擦去玻璃上的雾气,不满意地说道:“再说了,我刚刚就说了两句。”
手机响起,陈煜寒低头打开,迟尚轩给他发了明天的地点,说:接风洗尘。
到了新家,宋时忱帮陈煜寒把东西都搬上去,看着里面的布局,笑着说:“这么小?你没钱了?”
陈煜寒把刚刚被狗弄倒的盒子放好,说:“不是,小点比较有安全感。”
宋时忱没说话,看着周围满满当当的东西,抬脚准备从沙发上翻过去,腿一伸又把刚刚弄倒的盒子踢翻,最上面的东西又掉了出来。
他呆滞一下又缩回来,捡起地上的东西,安抚地拍了拍。
陈煜寒盯着他的动作,评价道:“不愧是父子。”
宋时忱笑道:“嘿,按辈分来算,它也是你儿子。”
陈煜寒看着一边趴着的狗,开玩笑地说:“我没有它这样的儿子。”
于是宋时忱拿着手里的拼图对他说:“没有就算了,这个我待会儿下去帮你顺手丢了吧。”
陈煜寒说:“麻烦了。”
“顺手的事。”宋时忱说。
“但是我不准备丢。”陈煜寒起身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几袋垃圾,说:“要丢丢这些。”
宋时忱看着他,开玩笑地说:“不是瑕疵品吗?扔了算了。”
手中的东西被人一把抢过,宋时忱反应过来,想起陈煜寒刚刚接的电话,问他:“贺衍回国了?”
陈煜寒盯着他,看得他不太舒服,他说:“我又不是故意偷听的,刚刚电话里那人嗓门这么大,我又不聋。”
“关我什么事。”陈煜寒垂下眼睛,躺在沙发上,没有力气地说:“你还不回去?”
“晚点吧。”宋时忱也在沙发上躺下来,“陆余白待会儿过来。”
陈煜寒气笑了,“这是我家,又不是你们家,来我这度蜜月呢?”
宋时忱起身,招呼可乐过来,摸着它的头,说:“小气。”
他起身看着沙发上的人,“开玩笑的,我有事要走了,你饿了自己点外卖。”
陈煜寒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不屑地回答:“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我又不傻,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下雨了还知道往家跑。”
宋时忱没说话,回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带着可乐走了。
大门一关,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今天发生的事,然后呼吸慢慢地变得规律起来,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