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一声，昭告着他们即将来临的噩梦。

四块黑板，一人一块，每人从一个单元里抽一个单词听写，包括词态，单词和意思都写对了才算过关。

否则一个单元所有单词，各抄十遍。

还没轮到的人继续努力挣扎，轮到的人就选择听天由命。

上去又下来，一个接着一个。

有的人抽到简单的或者是自己刚好会写的，兴高采烈地写好就下来了。

有的运气不好，抽到自己不会的，就要在上面磨很久。

陈煜寒和贺衍挨在一起，各自听到自己对应的单词后，磨磨蹭蹭地在黑板上写着。

也不是因为不会写，只是他们身上有着被张博深，邹磊和迟尚轩托付的重大任务——拖延时间，好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争取多看几眼单词。

陈煜寒乘机去瞟贺衍，看到他写完后为了拖延时间，又慢悠悠地用粉笔在上面描了一遍，活像个树懒。

他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但是没太注意时间。

“需要把你们两个搬出去当门神吗？”英语老师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问。

贺衍转身，一下子撞到陈煜寒脸上，陈煜寒捂着鼻子后退几步，底下的人看到后笑了出来。

他扶住快要后退跌下讲台的陈煜寒，回答：“不用了老师。”说完后和陈煜寒一起回到座位。

贺衍看着陈煜寒捂住的鼻子，蹙眉道：“流血没？”

“没，”陈煜寒说，“就是有点疼。”

“离我那么近干嘛？”贺衍看着陈煜寒问。

陈煜寒：“没干嘛。”

看到贺衍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说：“真没干嘛。”

然后两人没管其他的，又朝台上的张博深和迟尚轩递去担忧的目光。

“absorb。”老师念着单词，可这单词对张博深来说有些陌生。

可能是老师的发音和自己的发音有些不一样，让张博深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他在上面愣了很久，就听到迟尚轩在旁边默默张开嘴巴：“a。”

张博深愣了一下，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a。

“b。”旁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张博深继续跟着写了起来，“s o r b。”写完之后旁边还在小声地说，“洗——手——”

迟尚轩见张博深还没动静，他只得又一遍重复，“洗——手——”

“洗手？”张博深不是没有听见，但是这个单词不是洗手的意思吧？

他迟疑几秒，也许真的是洗手的意思，只是自己没看见呢？

张博深在内心挣扎了很久，迟尚轩不能在上面多待了，先一步下去，忧心忡忡地看着上面还在磨磨蹭蹭的张博深。

最后张博深狠下心，想不到其他的，就写下了洗手两个字。

转过身来，听到全班笑成一片，张博深就知道自己出丑了。

“张博深，洗手哈。”老师拿着书在旁边调侃道。

他的脸一瞬间红了起来，脸上的热量不断往外冒。

原本神经紧绷埋头背单词的人一听这动静，抬头寻找快乐源泉，一时之间笑声齐鸣，压得张博深抬不起头。

他快步走下台，回到座位马上翻书找到absorb这个单词，一看翻译“吸收”，他就知道自己因为耳背闹了一个很大的笑话，一时间有些难堪，低头坐着一言不发。

迟尚轩蹲着朝他走过来，双手扒在桌边露出眼睛，问：“我说的你没听见啊？”

“听见了，但是耐不住我耳背。”张博深小声解释，“谢谢你啊。”

迟尚轩摆手，“嗐，客气什么。”

贺衍没工夫关注这边，看到陈煜寒放下手，观察他的鼻子，确认没什么事后才放心。

陈煜寒被他一直盯着，不太自在，他想起那天晚上停电后自己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说没有，但是现在他又说自己喜欢男生，那为什么喜欢男生呢？

他想不明白，脑袋一抽，问：“那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以前呢？”

贺衍知道现在不是坦白的好时机，只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贺衍问他。

陈煜寒怕被别人听到，凑到贺衍耳边低声说：“知道自己喜欢男的。”

贺衍看着陈煜寒，他不可能直言自己喜欢他，也不可能在他跟前剖析自己的内心，只模糊不清地回答：“知道就知道了。”

听到这个回答，陈煜寒忍无可忍地白了一眼，贺衍笑道：“眼睛长这么大是用来白人的吗？”

“你真的很喜欢说废话。”陈煜寒说。

铃声一响，全班呼了一口气，噩梦结束。

张博深已经从难堪中走了出来，牢记自家奶奶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走到陈煜寒他们面前说：“我奶奶邀请你们今晚去我家吃饭。”

“好嘞。”迟尚轩一口答应下来。

中午放学后，他们在食堂随便吃了口饭才算是真正的解脱，因为他们只用明天去上晚自习就行了。

时间还早，他们先被贺衍和陈煜寒拉到教室学习了一会儿，又到附近鬼混了一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之后，才跟着张博深去到他家。

张博深用钥匙打开门，推开以后他们看到狭小的屋内堆满了纸壳和塑料瓶，张博深没管，叫他们进去坐。

他随手收拾了几下，没觉得有什么，说：“老太太就爱捡一些东西，然后也赚不了几个钱。”

陈煜寒帮忙收拾了下，笑道：“这有什么，我也捡过。”

迟尚轩看到奶奶从里面走出来，对他们笑着说：“深深的同学吧，快，快坐下。”

“奶奶好。”几个人乖巧地给奶奶打招呼，奶奶也热情地回应他们。

她起身进厨房，张博深也跟进去，看到她把一堆水果里品相不好的，有些烂了的拾出来，叫张博深把剩下的那些端进去给他们吃。

然后张博深看到她把刚刚挑出来的那些塞进自己嘴里，他没办法地说：“哎哟我的奶，那些都坏了，丢了算了。”

奶奶把刚刚塞进自己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还好着呢，丢了多可惜。”

邹磊看到张博深把水果端出来，连忙摆手，“我们不吃，别这么客气。”

“我奶特意挑的，不吃她不乐意。”

张博深踢了一脚旁边发呆的迟尚轩，让他往里面挪挪。

奶奶在厨房里忙活着，他们几个要进去帮忙又被赶了出来，她在围裙上擦手，热情得有些过分，“厨房油烟大，你们别在这里呆着。”

她听自家孙子说过这几个孩子，为人仗义，不仅帮张博深补课，还处处照顾张博深。

所以她有些私心，自己邀请他们回来，对这几个孩子再好一点，他们几个又都能毫无顾忌地继续玩在一起，就算以后自己不在了，他们还能互相帮衬。

毕竟自己年纪已经很大了。

奶奶做事很利索，没过多久一桌子上全是菜，热情地招呼几人过去坐。

“好香啊。”邹磊说，“看起来就很好吃。”

奶奶顿时心花怒放，恨不得再去厨房再炒几碗，她招呼大家，“快吃快吃，一会儿凉了。”

迟尚轩让奶奶坐下，“奶奶先动筷，我们再动筷。”

“好。”奶奶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于是其他几人就连忙吃了起来。

不尝不知道，一吃才发现这菜看起来香，吃起来更香，陈煜寒吃了几口，回了个电话的功夫，其他几人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

他才刚刚吃了一半，其实还没有吃饱。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吃好了，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

所以他用膝盖顶了一下对面的张博深，看了一眼自己的碗，朝他递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张博深此刻再傻，也明白了陈煜寒的意思。于是他大义凛然地开口，“别留剩饭啊，都给我吃完。”

“对啊，”邹磊捂着肚子，“我都吃完了。”

陈煜寒佯装纠结，“我实在吃不下了。”

张博深：“不行，必须吃完。”

迟尚轩扶着奶奶坐到沙发上，教她存下自己的电话。

回头看，餐桌那头——

“好吧……”陈煜寒假装为难，但是心里面已经乐开花，正要继续吃自己剩下来的半碗饭，贺衍突然起身，善解人意地拿过陈煜寒的碗。

“没事，”贺衍说，“实在吃不下就算了。”

“……”

陈煜寒的心里下了一场大雨，他想，其实我想吃啊啊啊啊啊

但是除了张博深之外没人理解他。

张博深让贺衍把碗放下，“让陈煜寒把饭吃完，我们家可不能留剩饭。”

陈煜寒心想，不愧跟他是好兄弟，以后自己得对张博深再好点。

没想到贺衍误以为陈煜寒不想吃，所以自己也不勉强他，说：“我帮他吃吧。”

“那是——”陈煜寒阻止不及，贺衍已经吃了起来，“我吃过的……”

一顿晚饭结束，走之前奶奶还一人给他们塞了一瓶汽水，笑盈盈地说：“有空多来玩啊！”

陈煜寒他们挥着手上的汽水，“一定！”

等几人消失后，奶奶回头看着张博深，拍着他的肩膀，说：“他们人都很不错，多和他们相处相处。”

“我知道……”

“多条朋友多条路，”奶奶说，“等我走了，你们还能互相帮衬帮衬。”

“走什么！走哪去？”张博深扶她回屋，“这不还硬朗得很吗？”

奶奶拍他的手，有些无奈，“可是奶奶老了啊。”

回去的路上，迟尚轩沉思片刻，问：“张博深他爸妈呢？怎么就他奶奶和他两个人？”

看那个屋子也不像四个人住的样子。

陈煜寒：“他没爸妈，是他奶奶收养的他。”

“啊？”迟尚轩有些惊讶，张博深的性格看起来也不像是这种家庭出身的人。

邹磊刚刚吃的有点撑，他拿着手上的汽水拧开喝了一大口，然后说：“我们其实也是高二开家长会的时候才知道的。”

“不过他奶奶对他挺好的。”

贺衍提起陈煜寒的书包掂了掂，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陈煜寒感知到贺衍的举动，又想起自己剩下最后却进了贺衍肚子里的那半碗饭，心情复杂。

迟尚轩听后一振，猛吸一口气，决定以后得对这个臭小子好一点。

周一

“卧槽，太变态了，一天考完！”张博深考完回到教室，抱怨道：“我脑袋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别喊了，快过来帮忙。”高欢抱着好几摞答题卡走进教室，招呼他们来帮忙发下去。

张博深走过去接过答题卡，一时没抱稳稳，“我靠，这么重！”

他惊道：“这么快……就扫描完了？！”

邹磊：“废话，今天监考的时候我就看见老杨拿着手机改卷了。”

高欢顺手发着答题卡，“按二中这效率，估计明天下午成绩就出来了。”

张博深：“！”

楼道里人比较少，其他人考完试就忙着赶去抢饭……吃饭去了，陈煜寒从考场出来，看见贺衍的人就跑过去挂在他身上。

陈煜寒勾着贺衍的肩，问：“考得怎么样？”

贺衍皱眉，“一般。”

这家伙什么毛病，我都当他面出柜了，还这么随意？

“等着吧，这次肯定比你高。”陈煜寒放开手，面对贺衍背着身走。

日落西山，把影子拉得格外长，暖风吹着少年的发梢，陈煜寒整个人被包裹在金灿灿的光晕里，贺衍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个逆光后退的人，只是有些不太争气地醉在陈煜寒的酒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