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厅因孩子们的欢笑声而热闹,二楼主卧却是旧友重逢的相顾无言。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雁惊寒此刻的心情,良久良久,江禄主动打破彼此间的沉默。
“别来无恙,惊寒。”
“我听说蒋劭瑛学长结婚了,”雁惊寒问出心中疑惑,“你们最后居然没走到一起?!”
“嗯,他还给我发了请柬。可惜我当时去外市出差,错过了婚礼。”江禄苦笑一声,“劭瑛一直当我是最好的朋友,结果我连杯喜酒都没喝上。”
“你十多年来一直跟随他的脚步,现在也该放下了。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又不是非得以身相许。”雁惊寒继续追问,“那你与鹤淮旻又是怎么认识的?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们你结婚了。”
“我跟鹤淮旻并无感情基础,进入婚姻也不过是为了阑璟能更好成长。”江禄解下围巾,一道醒目的掐痕似柔软的酒红色绸带缠住他的脖颈,“我清楚此行目的,但你认为还有劝我的必要吗?”
“这儿只是冰山一角,”指尖解开纽扣,衬衫褪至臂弯,江禄身上的青紫伤痕触目惊心,他低首垂眸的姿态令雁惊寒一怔,“我不希望自己沦为Alpha的附属品才从分化后就一直注射抑制剂,他却强迫我遵从他的意愿怀孕生子。我宁愿躲在单位里也不想见到鹤淮旻,他却把我拖到医院检查求偶期和受孕概率……”
“长期注射抑制剂会导致Omega的腺体逐渐退化成beta,当他知道结果的时候,我求饶让他放过我。”江禄抚摸后颈,那一处咬痕遍布腺体之上,“我真怕自己会死在那天,明明已经痛到麻木了却仍能感知他的行为。我是一个有尊严的独立个体,不是他家的生育器皿。”
“你可以申请离婚。”雁惊寒为他整理衬衣,无数伤疤被遮掩过去。雁惊寒本无意劝解,知晓原委过后,便索性放弃了,“既然你不情愿,鹤家应该也不会强留吧。”
“你以为我没尝试过吗?”江禄抬首望向他,“鹤淮旻的工作性质特殊,我上交过五份书面申请均被驳回。事实上如果没能经过他的同意,我的一切诉求都是无效的。他母亲的态度你也见过了,如果不是因为阑璟的存在,我和他都不会结婚。”
“惊寒,我不可能成为你。”江禄说,“你愿意接受Alpha对你的完全占有,愿意把所有时间奉献给家庭……这些事我全做不到。”
Alpha当.权的社会,江禄是所谓的“另类”。雁惊寒不再答话,他将眼前人拥入怀中,静默不语。
前任商会会长的葬礼在一曲交响乐后重新归为沉寂,鹤泱尘作为继任者自然坐在宾客主位,四周皆是举杯敬酒之人。
“鹤董接手森延不到十年就使集团利润翻了百倍不止,而立之年有如此成就,当真是年轻有为啊。”
“事业有成的同时家庭幸福美满,鹤董竟能在二者间取得平衡,令我等佩服啊。”
“家庭方面主要是我太太负责,”鹤泱尘同他们碰杯,“他操持得非常好,省去我很多麻烦。”
“如果Omega都能像鹤太太这般当个贤妻,那么事业有成的Alpha绝对比当下多。”
宾客推杯换盏扫去葬礼的悲伤,鹤泱尘饮得多了,酒至微醺,唐忱见状便先言失陪带他到院里透风。
寒风拂面吹酒醒,鹤泱尘轻晃高脚杯,余下的红酒被一饮而尽。席间的觥筹交错仅是各为利益,众人对他的阿谀奉承倒不如孩子简短真诚的夸赞。鹤泱尘在庭院中漫步,思绪却飘飞回家,他有点想雁惊寒了。
这会儿对方应该在耐心地劝说江禄,碰上不同的观点还能有理有据地表达自己的见解来打动人家。他的妻子永远温柔地包容一切事物,即便是自己犯的严重错误,雁惊寒也能谅解。
“鹤会长!”
“温先生找我有事?”听见有人喊,鹤泱尘转过身去瞧,面前的男性Alpha是廷昀外贸的负责人——温遒。
“确实有一事相求,这个忙也只有鹤会长能帮。”温遒说,“听闻会长家中有位兄弟是在中央供职?”
“倘若是想让他行职务之便帮廷昀牟利,我劝温先生趁早放弃这个想法。”
“不不不,我所求之事不为利。”温遒连连摆手,“犬子今年二十五了,这个年纪连初恋还没谈过,我们做父母的看着焦心。前阵子安排他去相亲也不肯去见一面,他说早有心仪之人,自己一直在苦苦追求。”
“这不是好事吗,我祝他守得云开见月明。”鹤泱尘扭头看向唐忱,对方却低头数草叶,“温先生想通过淮旻查那人的资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难道以你的关系网弄不到小市民的个人资料?”
“如果是寻常人家又何必来求鹤会长,”温遒说,“我也不曾听说柏江出过雁姓世家,但雁惊寒的资料除了锐兴艺人的相关内容,其他部分全是空白。年过三十的Omega除非是私生活混乱,不然这个年纪早该结婚生子了,哪会有时间精力去混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雅铮是独子,从小娇惯着长大,不成想长大了就这般叛逆。家丑不可外扬,还请会长替我保密。”
雁惊寒的个人信息从结婚起就被纳入与鹤家相同的中央保密系统,除非本人及直系亲属申请调取否则无法通过任何渠道获得。
“我理解温先生爱子心切,但位于保密系统的文件基本是不可获取。”唐忱赶忙出来救场,“说不准那位雁先生已经结婚了。idol在事业上升期谈恋爱对工作影响不好,何况还是锐兴的重点培养对象,至于小温那边我会转告他实情。”
“原来唐总也在啊,代我向唐老先生问好。”温遒听出弦外之音,他顺着台阶下,“犬子平日就拜托唐总照顾了。”
“温先生慢走。”唐忱说。
“温先生留步,”温遒刚转身就被鹤泱尘叫住,“令郎所言的追求是指哪方面?”
“年轻人的追求无非是经常嘘寒问暖罢了,大概是追求者太多,那位雁先生倒不领情。”温遒顺势恭维鹤泱尘,“可惜鹤会长成家早,如若换作你,那个Omega估计早就答应了。”
鹤泱尘不置可否,唐忱抿唇憋笑,门边的侍者请三人进大厅完成最后的告别仪式。
轿车从立交桥下来开进市中心,芙心居外大排长龙,负责柜台的店员忙得脚不沾地。鹤泱尘穿过人群走到正厅,店主提着盛放桂花糕的食盒往外赶。
“鹤老板来巧了,刚出蒸笼的糕点等您到家了吃起来口感最好。”店主将食盒转交给鹤泱尘,“每年这时候回来,您都会给太太买桂花糕。买了也快十年了吧,您二位感情真好啊。”
“哪里啊,还跟往年一样罢了。”鹤泱尘拎着餐盒离开店铺,而店主一路送他到门口,“明年见了,鹤老板。”
“明年见。”
夕阳近黄昏,飞鸟尽还巢。天边的火烧云热烈而奔放,绚烂的云彩映照落日余晖的温柔与壮美,渲染出一幅橙红交织的暖色调油画。
“辛苦嫂嫂替我劝小禄了。”鹤淮旻搂着江禄的肩,鲜明的身高对比愈显身边人可怜。
“这是我该做的,江禄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雁惊寒轻捏孩子的脸蛋,“淮旻性子急躁,孩子的成长环境影响未来的性格,父母婚姻不幸也会让孩子难过。”
“宝贝儿,你难道看不出我很爱你吗?”鹤淮旻亲吻江禄的脸颊,柔声道,“谢谢嫂嫂关心了,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小禄。”
“宝宝再见,”雁惊寒同江阑璟挥手,轻轻拥抱了江禄,“你也保重。”
目送江禄离去,雁惊寒轻叹一声。这声叹息微不可闻随即消散于风。不等他进屋,又一辆轿车驶入庭院——鹤泱尘回来了。
“傍晚风大,你怎么傻站在这儿,不冷么?”鹤泱尘下车后几乎是一路小跑到雁惊寒面前,“你是在等我吗?”
“伯母家刚走,我来送他们。”雁惊寒接过餐盒,闲聊似的问了句,“鹤淮旻从前看过心理医生吗?”
“这是什么话?”鹤泱尘习惯性地搂住他的腰,“弟妹对你说了什么?”
“江禄是我大学舍友,他从前可不像现在这样。”雁惊寒嗤笑道,“你们家倒不如劝鹤淮旻放过他,何必把人折腾得满身是伤又佯装深情谈爱?”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不想因为别人和你吵架。”鹤泱尘温声道,“桂花糕放凉了口感会稍微变差,我们进屋再说好不好?”
“……好吧。”温和的态度让雁惊寒也不好意思再拖着鹤泱尘站在回廊吹风,环在腰上的手臂把他往对方的怀里带,二人挨在一块儿。
“拍戏很累吗?”鹤泱尘问,“我感觉你清减了不少,一日三餐难道没有按时吃?”
“我饮食很规律,每顿都能吃一碗饭。”雁惊寒答,“偶尔小裴也会买宵夜,通常是生滚粥,味道不错。”
“噢,”鹤泱尘话里带酸,“我还以为是他第一回当经纪人业务不熟练苛待了你,原来他还会给你买粥啊,夜里到你房间吃吗?”
“不然呢,”雁惊寒莫名其妙地问,“我们还能去哪吃?”
“行,好,你说得对,你俩共处一室喝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鹤泱尘开始阴阳怪气,“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孩子都生两个了,丈夫也快……”
临近厅堂,雁惊寒逃离了鹤泱尘的搂抱,他低声道:“抱歉啊,我们离婚挺久了,我现在是单身贵族。”
鹤泱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