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不可能在那里找到晓晓，她根本没在医院。”
林佑这次来孤儿院顺利见到了赵玥，在她的办公室里，赵老师轻描淡写的话宛如惊石，震的林佑脑袋嗡嗡响。
“你真觉得自己有一个妹妹？”
林佑怀疑他听错了，追问道:“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这个妹妹根本不存在呢？”
明亮宽敞的办公室内，明明开启了恒温系统，室内保持在最适宜人体的温度，林佑却浑身冰冷，背后发凉，脑袋犹如被无数根毛毛针扎过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佑颤抖着嘴唇问。
赵老师倒了一杯热茶推给沙发对面的林佑，用略带担忧的口吻道:“你还记得你妹妹全名叫什么吗?”
“名字……”林佑下意识喊道:“林晓，我妹妹叫林晓，我记得很清楚。”
他呼吸变得急促了，“当初是你说林晓生病需要钱，还叫我不要告诉别人，你到底把林晓怎么样了？”
地下城生下来便被抛弃的小孩数不胜数，林晓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小女孩之一，林佑想不通赵老师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赵老师面上的关切更深，“你先别着急，慢慢听我说。”
她叹气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
果然，林佑对此早就隐隐有所察觉，毕竟从一开始，赵老师就不赞成他去医院看望妹妹，说她会好好照顾妹妹，他只需要赚够医药费。
可笑的是林佑还以为，只是妹妹的病情不容乐观，赵老师怕他担心，才不让他去照顾妹妹。
“你的确有一个从小就关系很好的妹妹，不过她不叫林晓。”
赵老师从茶几上的本子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到林佑面前。
色彩黯淡的照片上，一大一小两个小孩站在花坛前面，局促地看向镜头。林佑认出上面冷脸男孩是他自己，而那个只有他腰高的女孩……
“她刚出生就被丢在我们院门口，是你把她捡回来的，还记得吗？”
女孩的面孔给林佑一种熟悉感，赵老师说的这些事情和他的记忆也对得上，只不过……
林佑:“她叫什么名字？”
“赵晓。”赵老师喝了一口茶，“这个名字是你给她取的。”
赵晓。
名字在舌尖滚了好几遍，林佑脑袋钝痛，好像孤儿院里是有一个这样的女孩，扎麻花辫爱对着他笑，喊他哥哥。
“这些为什么我全部不记得了？你骗我妹妹生病又是怎么回事？”
赵老师手指在终端上点了几下，在桌面上投影了一份文件，特意调转方向，正对着林佑。
投影形成的那一刹那，林佑瞳孔微缩，盯着桌板的眼神仿佛要在上面凿出个洞来。
这是一份死亡证明，死亡人是赵晓，时间大约是半年前。
“赵晓死后你接受不了，幻想她还活着，总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没办法，我给你做了精神评估。”
赵老师惋惜道:“很可惜，你没通过精神评估，我只能对你进行催眠，让你以为自己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叫林晓，生病住院，需要大笔钱治病，后来……”
后面林佑在她的推荐下去违法研究所工作。
怪不得他总是记不起妹妹具体的长相，脑中只有仅剩的，部分幼时照顾妹妹亦或是孤儿院幼小孩童的记忆。
林佑心中苦笑，那他冒着被抓走挖矿的风险去黑心研究所工作赚医药费，到底算什么？
“能帮我恢复这段记忆嘛？”林佑总感觉自己的脑子处于一团迷雾中，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梦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赵老师不确定道：“这得看你自己了。”
林佑面上一片恍然，他盯着茶壶里漂浮旋转的碧绿色茶叶，喝了口热茶缓缓后说：“那你给我介绍的工作……”
说到一半，林佑迟疑是否要把话挑明白了，赵老师在帮助他，可他却因为这份险些丧命的工作而怀疑她，万一不是他想的那样这样……
赵老师没想这么多，诚恳地对林佑说：“抱歉，这份工作是我朋友介绍的，你在外面精神出问题被发现，违法研究所对你来说反而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你去工作两个月，回来精神就应该趋于稳定了。后面发生意外，你提前出来，我想着先瞒你一段时间再说出真相。”
等林佑消化完事实，赵老师主动提起那笔所谓的医药费，“那笔钱在我账户上，过会儿我打给你。”
“不用了。”林佑现在不缺钱，提到这笔工资心情复杂，“就当是我捐给孤儿院的，给孩子们买些零食吃。”
虽然孤儿院现在貌似也不缺钱，但在孤儿院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院长仍挤出一部分工资，补贴给刚入社会的林佑，林佑一直记着这事。
“赵老师，我想去看看孩子们，先走了。”林佑起身道别。
“等等，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不想知道?”赵老师笑意满满对他说，连额头的细纹都舒展开了。
“看看这是什么。”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封面为猩红色的文件，“你的录取通知文件，过年前确定下来的，我去区里开会就是为了这事，今年的录取结果通知延迟了些日子，不过幸好，你的申请通过了。”
地上学校的录取通知文件。
惊喜来的猝不及防，林佑早把这件事忘干净了，虽然据说以孤儿的身份，申请地上学校会简单一些，但真正录取的条件稍微苛刻，十个人里能有一个人通过就不错了。
看着这份密封的文件，林佑发热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他真的要去地上吗？他目前能在三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不说前途光明，至少能比大部分人过得要好。
“不想去吗？”赵老师看出了林佑眼中的迟疑，也没劝他，只说：“这份文件你先带回去，好好考虑，小心别弄丢了。”
如果放弃这个机会，这份录取文件需要原封不动交还。
带着文件离开赵老师办公室，林佑依然感觉一阵恍然，短短一个小时发生的事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脑袋里萦绕着不真实感。
走到修缮过的宿舍楼，林佑恰好遇到了院长。
院长似乎比上次见面更苍老了，头发有大半已经花白，面上是藏不住的愁容，微微驼着背在走廊下踱步。
林佑上前去打了个招呼，院长看见他强打精神笑了笑，“见着赵老师了？”
林佑点点头，“嗯，院长，我想去晓晓的房间看看。”
认真地多看了林佑几眼，院长奇怪道:“晓晓那孩子的房间不是你收拾的吗？当时该扔掉的扔了，该收起来的都放库房去了。”
孤儿院的床位有限，一般好几个孩子睡一个房间，有孩子夭折了，当然要把床位让出来，他们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东西还是放在一楼的杂物间？”
“我和你一块去吧，你走后没几天那里就刷过漆，好多东西都找不着了。”
两人皆是心事重重，去杂物间的路上半句话没说，走到杂物间门口才发现门上锁了——崭新的电子锁。
这把电子锁显然也在院长的意料之外，他同样摸不着头脑，尝试着往电子锁上输入几个数字后，电子锁滴滴几声显示输入错误。
“肯定又是你赵老师搞出来的，杂物间哪里需要什么电子锁。”
院长手背在身后，“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问问你赵老师密码是什么。”
其实只要用终端打个电话就行，但林佑不知为何，不想让赵老师知道他来杂物间了，于是拉住院长，“不用了，挺麻烦的，我在这里转一会儿就走了，下次来再看晓晓的遗物吧。”
“行，那我陪你转转。”
“院长你不去给孩子们上课吗？”
院长年轻时是孤儿院的老师，上年纪之后也没放弃过教课，尤其是孤儿院缺老师的时候，不但担任教室还要照顾孩子们的日常生活。
“现在孤儿院不缺我这个老头子了。”院长摆摆手，面上没半点笑意，反而是满满的忧愁。
也是，孤儿院现在有钱了，条件变好了，怎么会缺老师呢，林佑想着，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好像越来越陌生了。
“林佑哥！”属于孩子的叫喊声从背后响起。
七八个高矮不一的孩童在楼下的花坛旁边嬉戏打闹，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先发现了林佑，喊了一声后带着萝卜头们跑过来。
面色红润，有着独属于孩童的天真幸福的笑容，都穿着体面的衣服，有几个抽条得快，脸颊上也多了些肉，林佑快认不出来了。
林佑面上挂着微笑一个个和他们打招呼，手伸进口袋，只摸到了一颗皱巴的奶糖，才发觉他这次过来忘记了给孩子们买糖。
那这颗奶糖……是上次给实验体买奶糖，没注意留在口袋里的。
奶糖已经软化了，林佑无意识捏了一下，奶糖被捏扁了，弄得他手指有点黏糊。
十几只眼睛齐齐对着自己，林佑抽出口袋里的手，闻着甜丝丝的奶香味，不好意思道：“忘记给你们买糖了，下回再给你们带好不好？”
孩子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女孩往口袋掏了掏，两只手合拢伸到林佑面前，小小的手掌上有五六颗不同颜色的水果糖，“有糖，林佑哥哥，给你吃。”
其他孩子也同样把攒的糖果争先恐后捧到林佑面前，有多有少，亮晶晶的糖纸在人造阳光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林佑当然不可能要小孩子的糖果，最后叮嘱他们不要吃太多糖，小心长蛀牙，就让院长领着他们去吃饭。
现在是午饭时间，院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面上终于挂了几分慈祥笑容，对林佑说：“走吧，去尝尝食堂的饭菜。”
林佑借口不饿就没去，等院长带着孩子们走后，林佑绕到宿舍楼背面，杂物间原来是有个窗户的，以前林佑没少爬过。
宿舍楼背面的土地修整过，墙也刷了漆，林佑来回走了两圈才找到杂物间的窗户。
可惜的是，窗户被泥巴封死了，应该是前两天封的，上面的泥巴还没完全干，林佑上手按了一下，挞哒掉下来几块小土块。
泥巴是软的，林佑思索着把泥巴扒下来再糊上去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一道呵斥声條地响起。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