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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碎黑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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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嘴信鸽踩在谢行溪肩上,金色眼珠转动,时不时扯动两下谢行溪垂落的长发。谢行溪停下笔,拎起纸吹了吹。

纸上只有短短一句,“‘飞雪’解药现身江南”,怎么猜想,怎么定夺,交给皇城里那位了。

夜色晦暗,金眼珠信鸽从窗扑棱棱飞走了。这只皇家饲养的特殊信鸽聪慧敏捷,不出三天就能将消息递给皇上,在这三天里,作为驻留江南的南允王还是得有点行动。谢行溪靠着窗框略一思忖,弹动窗上玉铃,琅琅作响。

片刻,店小二打扮的小伙子跑上楼来,推门入内。来人眼睛亮亮的,笑得干净爽朗:“楼主,有什么吩咐哇?”

“谷七,烦请你写份拜帖给武林盟主徐河,明日日出就送过去,礼备足了,越高调越好。”谢行溪捋了下被鸽子弄乱的头发,又补上一句,“就用南允王的名义送。”

谷七爽快应下,在怀里掏出两份书信来:“楼主,还有一件事,我正好想来给您说。方才常州教头府收到一封李乐山公子的帖,徐河先生宅子收到一封闻远公子的拜帖,您看下。”

谢行溪简单道谢,接过帖子,随手把署着李乐山名的帖扔在桌上,拆开了闻远的拜帖。谷七揣着手,在门口等待。

听到头彩是“飞雪”解药,闻远反应也算迅速,立马就写了拜帖约见“镜上仙”,纸上墨迹都未干,蹭糊了好几处。在鸣雨湖交手的时候,谢行溪并未有意对闻远隐藏“清风”招式,想来闻远已经认出了他是谁。白纸上言辞恳切,说的是以闻远的名义请镜上仙切磋武艺,实际上是以镇西将军府的名义,请南允王共同商讨如何应对“飞雪”解药一事罢了。

三两眼读完闻远的拜帖,谢行溪抬头吩咐:“给闻远回个信,说明日‘镜上仙’邀请他在万福楼用晚膳,具体怎么说你润色润色,符合南允王用词一点。你让王常功去万福楼定个座,要没有闲杂人的雅间。”

至于另外一封署名李乐山、出自裴稷之手的信件,谢行溪看都不打算看。接过信一瞬间,就有淡淡花香逸散,这骚包模样,摆明了是写些胡话扯东扯西的。谢行溪拎起裴稷的信,递给谷七:“这封信直接给宫言小公子送过去吧,明天还请货真价实的宫言公子去陪同李乐山,我得去拜访徐河与闻远。今天李乐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待会都写下来给你,一并给宫言送过去。”

谷七得了令,躬身退出房间,合上门扉。

常州徐宅深藏于市井,溪流自门前而过。据说武林盟主徐河路过此地时,忽见万鱼竞跃,鳞如白银,心有所感,便买下来作了家宅。徐宅并不如江南院落雅致精巧,却颇有脱胎于天地锐意、浑然天成之奇妙。诗人郭力诚曾途经此地,赞叹不已,正所谓“如武人袖中藏花,如郎君眉间红痣”。因其大隐隐于市、从不闭门,常常是江湖浪客宴饮之地。

不过今日,来者可就不善了,一众带刀侍卫将徐宅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挑夫在绸缎箱子边连连抹汗。围观的百姓又包了好几层,个个探头探脑。

“叩叩叩!”

为首的侍卫再次用力叩响铜环,仍是无人应答。侍卫转身,快步穿过人群,直直对着一位窄袖长衫的贵人跪下行礼:“三殿下,徐河闭门不见。”

谢行溪摇了摇扇子,眉眼微阖,骤然收起扇面:“撞也给本王撞开!”

“噢哟,要撞门了。你低点头让我看看!”人堆骚动一阵,你挤我我挤你,都想看看这位南允王。

一位姑娘以扇掩面,看着谢行溪,低声对姐妹说:“你看这位三殿下,长得好生俊秀。一身蓝白长衫,衬得人煞是好看。三殿下那腰上玉佩、扇上挂坠,纹样简单,在他身上偏生透着贵气。”

小姐妹亦是以扇掩面,眼珠上下转动,低声道:“是呀,哎呀,江南的男子,真没一个比得上三殿下。只可惜,三殿下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我万一嫁到他府上……哎呀你个小妮子笑什么。”

“一——二——三!开了——”

徐宅大门轰的一声裂开,侍卫们回头眼神请示南允王。谢行溪扇柄轻轻敲着手心,踱上台阶转过身,眼神掠过在场的男女老少,片刻,微微作揖:“今天还请各位做个见证。徐河身为武林盟主,理当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为天下侠士之表率。但是昨日夜里,本王竟然听闻,今年武林大会的头彩是‘飞雪’的解药,谁能夺得头筹,谁就是‘飞雪’解药的主人。”

飞雪?就是那个会让人浑身溃烂而死、还会让孩子患病的毒物?这毒物来路不明、连朝堂中无数高手都没有根除的对策,怎么忽然就有了解药?围观者议论纷纷,短暂的嘈杂后,呈现出诡异的安静。

“飞雪祸害黎民,我朝耗尽心血始终无法根除。”谢行溪有意停顿了一下,扇尖往身后轻点徐家大门,面色冷冷,“而徐河竟然有飞雪的解药,还用它来当武林大会的头彩?太过荒唐。如今我大宁正清缴反贼,边境稍有动荡,这徐河就拿出飞雪的解药,到底是何居心?徐河与这飞雪到底又是什么关系?今日徐河先生闭门不见,实在是让本王不得不猜疑啊。本王这就亲自入府,替天下黎民问问这徐河,为何闭门不出!”

“好!”人群情绪高涨,骚动不已。

好厉害的南允王,三言两语把朝廷塑造得光明伟岸,把徐河说得包藏祸心,还引人怀疑是不是徐河带来了这不解之毒,让武林盟主多年声望碎于一旦。裴稷笑了笑,转身隐入人群。

“走!”谢行溪转身正欲入府,余光瞥见了裴稷的笑。裴稷?他怎会卸了伪装,直接出现在这里?

那当真是裴稷吗?一晃已经三年不见,裴稷面容还是无比熟悉,但那眉眼间,不见了风花雪月,就像北风过境卷走柳絮杨花,露出了底下那青石砖来。谢行溪本以为,再次看见那张脸,自己首先回想起的是牢底的灵栖石、致命的背叛。但记忆中闪过的,是裴稷院落里的老树,那树叫不出名字,自顾自夏时茂密,冬时披雪。随后才是被背叛的仇恨漫上来,一点点淹没过往种种,最后那画面带了几分无措与可笑。

宁朝的南允王并没有半点异样,收回思绪,脚步不停,跨过门槛。常州百姓紧随在他身后,浩浩荡荡,闯进了徐河的家宅。

裴稷逆着人流离开徐家家宅,摘下背上斗笠,遮住面容。

穿过游廊,谢行溪一脚踹开正房木门。

只见一人端坐堂上,手边茶水冒着袅袅白气。徐河睁开眼,声音疲倦:“南允王。”

接着,徐河的举动让所有人齐齐一惊——他右手持匕首,长长划开小臂,一时间血流如注!

房外众人被骇得瞠目结舌,胆小的直接转头闭眼,不忍再看。

谢行溪浅浅拔出佩剑,面色未有波动:“徐盟主,你应当知道,本王是来问你‘飞雪’一事。你若避而不答,本王自然有让你张口的办法。”

徐河慢慢站起身,谢行溪警惕着寸寸推开佩剑。但徐河并没有发难,只是抬起手臂,让血流浇进桌上一只银碗。

几个呼吸间,银碗自内而外变黑,外表龟裂。徐河端起碗,松手任它落下。血浆迸溅,变黑银碗直接摔成了粉末!

徐河颓然道:“各位,可看得真切?若是不信,大可上前来,用你们的银子试试老夫的血。”

离得近的人们看得清清楚楚,瞪眼抽气。后排的人着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门口一个老叟哆哆嗦嗦抹了一把胡子,惊讶道:“徐盟主,竟然也身患‘飞雪’……”

身中“飞雪”之人,血液诡异,能使银变黑开裂、碎为齑粉——这是当今诊断“飞雪”病症的通行方法。

“时至今日,徐某不敢隐瞒诸位父老。徐某已身患飞雪二十年有余,故不曾有妻儿。那所谓的‘飞雪’解药,其实并不在徐某手中,徐某也是在苦苦追寻。”徐河坐回木椅,扯出棉巾简单包扎伤口。“武林大会前,有一人秘密找上徐某,说只要今年的江湖第一能通过他的试炼,愿意把‘飞雪’解药作为彩头添上去。那人来得神秘也去得神秘,只说了这句话便不见了,至今徐某也没有见过他第二次。当时,徐某也曾试着制服他,但却发现对方实力远在徐某之上。”

“这件事实在蹊跷,徐某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敢随意泄露,生怕惊扰了那位神秘人。午夜梦回时,徐某也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徐河抬起眼,目光坚定坦荡,“但天下苦‘飞雪’久矣,哪怕只是一丝希望,徐某也要试上一试。诸位,徐某今日被迫坦诚此事,不知会有什么变数。事已至此,徐某想借这个机会,请天下侠士助力!飞雪若降,万物俯首,徐某愿为天下人斩断风雪!”

风骤然穿堂而过,房门“啪”地合上了。

几乎同时,徐河捂着伤口,眼珠充血,瞬间移动到谢行溪身边,谢行溪剑刃也抵在了徐河脖颈边。

徐河无奈一笑,不顾颈边寒光,凑近谢行溪耳畔,低声说:“王爷,冒犯了,有的话实在不便当众说。常州城北,明镜茶庄,徐某与神秘人相遇就在那里,或许有什么线索。”

语罢,徐河退开两步,自顾自打开了房门。

众人探究的目光一下涌进室内,见谢行溪长身玉立,佩剑已经入鞘,唯有剑穗晃动。人们并不知道,刚刚两人之间爆发了什么冲突,只当是不识相的过堂风碰巧路过。

谢行溪转过身,对徐河深深作揖:“徐盟主深明大义、心怀天下,是本王狭隘了,愿鼎力相助,还望徐盟主海涵!”

徐河朝外走去,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甚在意。人群自动分开,让出道儿来。于是徐河就这样淌着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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