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周嬷嬷，何斐带着袁满原路返回。
俩人原是要回柯老夫人的院子和赵南他们汇合的，谁知路才走了一半，就遇上了过来找他俩的三全。
何斐道：“你怎么过来了？”
三全抓了抓脑袋，有点憨的说道：“大少爷吩咐小的过来的。他和衙门的两位官爷已经先行一步去正院了，叫小的过来和剩下的这位官爷说一声，省得官爷多跑一趟。”
袁满客气的道谢，当即和何斐一起拐了个弯往正院走去。
到了地方，正院依旧是门户紧闭的模样，何斐正想上前去通禀，里头蓦地传出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妾，妾冤枉啊！”
“妾就是想讨好一下老夫人，哪儿有胆子伤害老夫人啊！”
袁满一愣，怎么个情况，这里头是谁在喊冤？？
何斐给了他答案。他眉头一皱，小声道：“这声音，听着像是柳姨娘。”
柳姨娘？
袁满脑子里闪过一个妖妖娆娆的娇嫩身影。
里头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仍在继续，何斐赶紧上前敲了敲门，得了声进。
屋子里，一道紫黛色的身影正站在下首处，后头还立着三个婢女。
一个没见过，另外两个则是才见过的青玉和琥珀。
听到开门的声音，站在最前头的身影转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手里还揪着一方浅粉色的帕子。正是袁满见过一次的柳姨娘。
“大人，属下回来了。”
袁满用余光瞥了两眼，心里有点好奇这位怎么在这里，脸上倒是板板正正一点小心思都没露出来。
孟九安望过去，冲袁满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对方的手时停了停。还行，之前被热茶泼到的一片通红如今已经淡去了不少。
顾桥这会儿正站在孟九安身后当门神，一看袁满进来了，赶紧飞过去一个眼神，喊袁满和他排排站。
上首处的柯老太爷板着一张脸，见门重新被合好，才继续着刚才的问话：“衙门仵作说你的那锅子鲜菌汤用的是有毒的菌子，你认是不认？”
袁满顿时看向了顾桥，用眼神示意——有这事？
顾桥悄悄地点头，回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妾，妾……”站着的柳姨娘脸上一阵慌乱，吞吞吐吐道：“那，那菌子是有毒。可是菌子就是越毒越鲜呐。我们，我们云岭府人都这么吃。妾还特意选了比较常见安全的品种炖的汤。”
“而且这菌子煮熟了热的时候吃是没毒的，它只有放凉或者没充分煮熟的时候才会有毒。妾自个儿最好这一口了，如今正是吃菌子的季节，都吃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几位爷不信问问妾的婢女香蕈，昨日炖的那锅鲜菌汤，我们自己也吃了呀。”
叫香蕈的婢女连忙往外走了一步福了福身回话：“是，奴婢和姨娘都吃了。还有我们院子里其他的婢女，也都跟着吃了一口，大家都没事。”
“而且，而且这鲜菌汤虽说是姨娘献上去的，但其实菌子是托了厨房那头的人采买的，姨娘辨认了没问题后汤也是送去厨房那边炖的，姨娘并没有上过手。我们姨娘只是提供了炖汤的方子，连监督炖煮时间都是奴婢去的。”
柳姨娘连连点头：“对对对，汤都是大厨房那头炖的。妾那院子那么丁点儿大，可没设小厨房。而且这种东西炖好了，肯定得厨房那得先试吃没问题才会允许我们送去别的院子。”
“后头这汤虽说是香蕈去送的，可香蕈和老夫人也没仇啊，犯不着下毒吧。”
“妾还特地吩咐了香蕈多送点，给老夫人院里贴身伺候的两位姑娘也留上一碗，并且嘱咐了香蕈一定要把食用的禁忌说清楚，两位姑娘应当也是清楚的呀。”
柳姨娘真是委屈坏了，期期艾艾地撇头看向身后的琥珀和青玉，嘴里还念叨着：“退一万步说，如果这汤老夫人用的时候是有毒的，那肯定没一会儿就会有异样了，老夫人那头的人不至于一个都没看到吧……”
“实在，实在不行，咱们现在就去把剩下的那点子汤热一热。大不了妾当场喝给各位爷看。”
“香蕈也可以陪着姨娘一起用剩下的汤。”
柳姨娘的贴身婢女倒也仗义，为了摆脱这要命的嫌疑，主仆俩也算是豁出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上坐的柯老太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挥了挥手真叫自己身边的陶诚下去办这事。
孟九安这头低声吩咐了赵南一句，也下去核实柳姨娘的这番口供。
趁着这空当，青玉和琥珀上前回了几句柯老太爷的问话，倒是也点头肯定了柳姨娘刚才说的那番话，叫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顾桥趁机撞了一下袁满——满哥，过去跑了一趟你那头有收获吗？
袁满微微点头，也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顾桥眉眼一挑——不要谦虚哦，真就一点点？
袁满眨了下眼——真的就一点点。
顾桥努努嘴——说来听听。
袁满微微摆了一下头——晚点再说。
两个小的窝在孟九安背后就是眉毛纷飞的一顿眼神交流，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办到的，总之就是能看懂。
大约过了快两刻钟，花厅的门又被敲响了，陶诚当真端着那半锅子剩余的鲜菌汤进来了。
他上前拱了拱手道：“小的按照吩咐已经叫人热好了。听大厨房那头的人说，柳姨娘之前嘱咐过，这菌子汤一顿吃不完需要加热上至少一刻钟以上才能再次食用。这汤小的叫他们热了差不多两刻钟。”
“对对，是得热这么久。”柳姨娘上前两步瞅了瞅锅子里的汤，还轻轻嗅了嗅，“嗯，闻着味道是好的呢，没坏。”
说罢她也不等人多说什么，忽得伸手舀了半碗，吹了吹当场一口闷，甚至还吃了两三片菌子。
她的婢女香蕈见状也上前一步陪着用了，主仆两喝汤的动作一个比一个豪迈。
袁满一时看傻了眼。
这位柳姨娘，他们初次见面时对方一整个娇柔妖娆，还总爱顶柯娘子的话。他还以为这人就是个大家族里的女妖精。
如今一看，这女妖精怕不是只生了副空壳子。怎么会有人真的直接跑去以身犯险，就算自己没做过手脚，就不怕别人做手脚吗……
显然柳姨娘是压根没想到别处去，她把空了的碗往托盘上一放，上前两步道：“各位爷，你们看妾和香蕈都喝了，没什么事呀。这能证明妾和这锅汤是无辜的了吗？”
率先出声的是陪坐的柯守义，只见他当场一拍手，夸赞道：“你何止无辜，简直女中豪杰。”
“啊？”柳姨娘歪了歪头，没听明白。
顾桥默默地给了袁满一肘子——可不就是女中豪杰嘛。这一碗下去没死叫无辜，死了就是陪葬呀。好生勇猛！
袁满：……
确实啊。
正巧这时赵南也回来了，他快步走到孟九安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孟九安点了点头，一摆手站起身：“柳姨娘既然自证了清白，那暂时便这样吧。之后的案情等我们衙门这头有了进展，会再另行通知贵府。”
柯老太爷见状也跟着起身拱了拱手道：“有劳孟大人。若是后头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上门。或者大人瞧瞧，咱们这府上若是有您用得上的人，也尽可听凭调遣。”
柯老太爷这话一出，有个人袁满还真想带走。
“大人。”他伸手悄悄扯了扯孟九安的袖子。
“嗯？”孟九安低头。
袁满压低了嗓子贴在孟九安耳边道：“那边三个婢女里有一个叫琥珀的咱们能带走吗？她是最后陪在柯老夫人身边的，而且她的证词还没有全部被验证，算是嫌疑人。”
“最重要的是，柯二老爷已经罚过她了，属下怕不带走的话，下次来找她问话说不定人就已经被发卖了。”
这姑娘留在柯家明显还会继续挨罚，倒不如跟他们回衙门来得好一点。
孟九安顺着袁满的话瞥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三个婢女，其中一个脸上一片红肿，估计就是他家小袁捕快想带走的人了。
他扫了眼袁满他们带回来的包裹，转了下身子道：“柯老太爷，目前本案的关键涉案人员以及一些相关物件，本官要带走。”
“孟大人只管带走。”
老太爷都发话了，自然没人敢阻拦。
于是袁满这头顺利带走了琥珀，惹得人姑娘一阵抹眼泪，出了柯家大门就要给袁满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
袁满连连扶人，朝着孟九安投去求救的眼神：“你要谢就谢我家大人，是他问柯家要的你。”
正准备要上车的孟九安停下脚步，扶着马车回身道：“小袁捕快，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接受别人感谢的时候要大大方方的。”
袁满：哈？
顾桥捅了捅袁满：“这不是满哥你提议的嘛。当人一句谢怎么了？咱大大方方的呗！”
琥珀再次给几人行了大礼表示感谢。不管衙门的几位官爷是出于何种目的带走她，留在柯家她只有两条路，要么被发卖，要么给老夫人随葬。
如今不管最后下场如何，总归暂时她能活下去。
马车起行，一路静悄悄的。
顾桥哪里闲的住，往车窗靠了靠，发出灵魂一叹息：“哎，大户人家的事情可真是千奇百怪。”
得到孟九安一记脑壳：“年纪轻轻的，一天天的叹什么气。气运都给你叹没了。”
刚想要附和的袁满硬生生哽住了脖子，把到嘴的可不是拐了个弯挤出句：“也，也不知道师父他们那头进行的顺利不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