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围着驴车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异样，这才放他们离开。

驴车驶上黑幽幽的道路，一片漆黑中，眼前山腰上明亮串成小片，在下边，也有些许分散的光亮，可能是山上的人家。

一路上行，期间张维志不停叮嘱：“到那里什么话都不要说，安安静静低头搬东西就行，一定听我安排。”

离光亮越来越近，后座上的两人都有些许紧张，乖巧地同步应声：“知道了。”

车行半晌，终于停了下来，面前是一个小亭，旁边连着两扇大门，四周垒起围墙，隔着高高的门，根本想象不出里面的摸样。

守卫确认身份后，拉开了门。

强光骤然射出，有那么几秒无法视物，四角亮着灯光，若是忍着刺眼细看，就能发现，这些光亮来自无数灯芯粘黏堆叠出的蜂窝状物体，像泥一样扒在墙角，糊成一团，网眼处透出光，汇在一起，变成强光。

面前是一座院落，院落左右都有房子，一眼看不到边，可能是厂房，围墙包裹着这么大的地方，遮天蔽日。

再回头，大门已经关闭，正常的夜色消失，这里亮如白昼，像集装箱一样封闭，让人打心里感觉压抑不适。

在守卫指引下，三人停车，步行至偏殿等待。侍者上了茶，棕色油面飘出细细的烟，赵怡同紧张地口干舌燥，便伸手去拿。

张维志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像是某种警告。她讪讪收回，按捺着满腹疑问，低头等待着。

不一会，大厅出来一行人，径直像车棚走去。侍者过来传话，三人有默契地同时站起，抬脚便往大厅走。

侍者却站在原地，眼珠转了转，最后停在后方的两人身上。

两人求助地看向张维志，这是什么意思，他神色复杂地摆摆手，示意他们在这等待，又叹了口气，背上药匣，疾步走进前厅。

偏殿陷入寂静，赵怡同看着面前的茶水，有些郁闷，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又想起张维志的叮嘱，缩着脑袋凑到苏辛泉的耳边，嘘声说道：“这里怎么这么怪？”

刚进来她就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刺眼的白光，过低的温度，沉默着的人，怎么看怎么压抑，明明她今天睡了很长时间，只是坐在这里，居然会像通宵不睡时心跳突突突，像下一秒就要猝然长逝似的。

“出去就知道了。”苏辛泉嘘声应道，他看出赵怡同状态不对，说完，便把自己手中把玩的八卦锁摘下，递给赵怡同，“别想了，来，试试能不能解开。”

赵怡同起了兴致，小心地接过，道：“我小时候可能没少玩这个。”

“是吗？你多长时间能解开？我们不妨比一比。”苏辛泉挑眉道。

赵怡同抬头看他：“小时候玩的，现在手生了，让我先试试。”

说完，她低头认真观察着结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待到张维志与河清一起走出主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赵怡同拧着木块，桌上是两根木头，苏辛泉笑地前仰后合，她一个眼刀飞过，却瞟到旁边两位，连忙收起东西。

苏辛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急不徐地站起，到底是年长一些，此时看着还真有个处变不惊地兄长样子。

“走吧，搬东西。”张维志言简意赅。

他身旁那个披散长发的男子眼神犀利，穿着张扬的红黑袍子，身形高大，邪气四溢，看着也不是什么善类。

赵怡同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缩缩脖子，安静地跟在张维志身后。

他们去了庭院左侧，如她所料，这里是连通的厂房，最初的几间屋子是仓库，放着饲料杂草之类的物资，一直走到尽头，到挂着锁链木门边左转，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赵怡同没忍住，透过门边的缝隙向内瞟了一眼，无数的蛇在地上游动，粗长的身体，一片流动的黑，在灯下发出流光溢彩。

这一眼的冲击太大，她瞬间头皮发麻，定住脚步，脑袋一空，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苏辛泉在身后，见她神色有异，轻抚上她的背，推着赵怡同向前走。

房间内摆满柜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比药铺前台的柜子还要多，密密麻麻，所有的空间都被分成规矩的长方形，河清递给桌边人一张单子，那人接过后进了另一个隔间。

几人等待着，没有人说话，静默着低头，各自想着心事。

“姑娘刚才拿的是什么？”长发男子突兀的问道。

赵怡同抬头，目光闪烁，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人不是善类，她直觉不适，不想回答。

“鲁班锁，是我的，公子若是喜欢，寻常市集上就能买到。”苏辛泉警觉道。

河清讪讪笑笑：“多谢公子了。”

两个大匣子被提了出来，张维志拿着单子，仔细对照，确认无误，检查完后，赵怡同苏辛泉各提一个，走在前边，大志哥和长发男子走在后边，不停寒暄。

赵怡同留了个耳朵听着，直到三人坐上车。她心中无奈，明明什么实质内容都没有，还能说这么长时间，真是客套。

驴车驶出大门，重新走进山中的黑夜，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着，空气正常流通，脸颊划过自然的风，带着些微冷气。

“咱们接下来去哪啊？”赵怡同问道。

“去住的地方，在山脚，远着呢，累的话就睡会吧。”张维志在旁边道。

“她累什么累？”前边驾车的苏辛泉擦擦汗扭头道，“今天有几时是醒着的？”

“诶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会驾车的话我早就去前边了。”赵怡同不爽道。

“别吵了，我累了，我睡会行吧，都安安静静的。”

两人同时闭上嘴，任由寂静在山野边流淌。

微弱的光点距他们越来越近，变成一片清晰的光亮，几个院子并排，在黑暗中静立，像是掉了领队的地方。

苏辛泉在第一个院子门口停下，他扭头，示意到了地方。

大志哥像感应到似的，倏地坐起身，拍拍衣服，跳下了车。

苏辛泉从车上提下匣子，赵怡同伸手准备接，他忽然灵机一动，药匣划过赵怡同，到大志哥面前，他下意识拿着。

“这样吧小同，给你一个干活的机会，把驴牵到驴棚。”

赵怡同点点头，她也想干点什么事，便问道：“驴棚在哪？”

“最里面那个院子。”苏辛泉指着一片黑暗道。

“你知道啊？”赵怡同问道。

苏辛泉嗤笑：“上边没去过，下边还没来过吗。”

“办完回这吃饭。”张维志补充道，他摸摸鼻子，这边驴棚的味道，谁也不想闻到。

说完两人就并肩进了院子，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赵怡同忽然有种被坑了的感觉，但已经应下，她拍拍脸，牵上驴子的缰绳，有些吃力地拉着它向前。

路边有灯，视野不算太暗，道路平坦，没有塌陷或者凸起，看起来一切正常，赵怡同挠挠头，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最后一个院前，大门紧闭，赵怡同伸手推开，正堂有灯，但太远，门口一片黑暗，几乎不能视物。

“有人吗？”赵怡同问道，“有人吗？”她提高了音量。

“有的有的。”男声响起，一人撩开正堂的帘子出来，小跑着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缰绳。

“谢谢。”赵怡同手上重量卸下，心里也变得轻松，什么意外也没有嘛。

“驴......应该是牵到西棚的。”男生看了眼说道，迅速动作起来。

“我需要跟着吗？”

“随您。”

赵怡同跟在男生身后，无聊地看着前边人的背影，他步伐稳健，应该身体强健，身形不算高大，年龄应该也不大，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正气。

他熟练地解开栅栏的锁，引驴子进去，自己跳出来，把缰绳拴在柱子上，添了几瓢草料，干完这些，自然地拍拍手，虽然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赵怡同觉得，现在他面上一定带着对自己满意的笑。

很可爱呢。

男生转身，准备回去休息，路过站在灯下的赵怡同，一下定住脚步。

“赵怡同？”

赵怡同一脸疑惑地看向他，却看不清脸，她心中疑惑，我的人脉什么时候丰富到认识琼山上的马夫了。

“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男生拉着她走到灯下。

“莫风？”赵怡同歪着头，眼前人清俊的面庞，这独特的气质，不是莫风是谁？

“你？你......你转行了？”赵怡同越想越疑惑，眉毛皱成了八字。

虽然纯芳苑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也定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他就怎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