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风不禁失笑：“当然不是了，我是被外派到这来的。”
“外派？”
他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想必你看过我们的红黑榜吧？”
放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没看到才奇怪呢，赵怡同点点头。
“黑榜的后几位每月末都有外派任务，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看马棚。”莫风眼神躲闪。
“外派任务是看马棚？”赵怡同重复道，还是觉得很不可置信，前几日见时还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现在被派过来喂马，这反差有些过大了。
她的重复却让莫风会错了意，他道：“好吧其实不是外派，是惩罚，想让我们长点记性。”
“不过还是多亏了你。”莫风说着，搭上了赵怡同的肩膀，“这次我终于不是倒数第一了，才能过来看马场。”
“倒数第一是要干什么？”赵怡同好奇道。
“刷恭桶之类的。”莫风答道。
“抱歉。”赵怡同有些后悔问。
“不必道歉，这有什么可道歉的，都是托你的福，我现在才不用干那些。”莫风左右看看，觉得这里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你接下来要去哪？”
他问这些，是想着若是赵怡同没事，就去尝尝他泡的桂花茶，今早刚去山里摘的桂花，掐下来时芽间还沁着水，可以宁心静气。上次见她昏倒，想必是过度操劳，心神疲惫，这应该对她有用。
“我要去吃饭，有人在等我。”赵怡同脱口而出，她没有细想，潜意识里相信，他们会等她的。
“这么巧，我也要去吃饭，一起吧。”莫风掩下心中遗憾，自然地就着刚才的姿势揽着赵怡同的肩膀，和她并排走着。
肩上多了一份重量，赵怡同心中不太自在，她挣了挣，莫风像毫无察觉似的，她无奈地在莫风看不到的一侧翻了个白眼。
“你来这边干什么啊？”莫风问道，依他之前对赵怡同的观察，虽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言语宽仁，才思敏捷，加上出手阔绰，便把她划到落魄贵族的行列，却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她。
赵怡同实在受不了，把他的手拿下，边活动肩膀边道：“我跟着伙计来采药。”
“伙计，是家中伙计吗？”莫风问道。
“啊？”赵怡同知道他会错了意，不禁嗤笑，想也不想就直接拆穿，“当然不是，我也是伙计啊，和我的同事和老板儿子一起的。”
“你也是伙计吗？”莫风一脸不可置信。
赵怡同不觉得有什么可隐藏的，更没什么可羞耻的，点点头道：“对啊，我是城东苏氏药铺的，你要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可以来找我。”
莫风看着她，在微弱的光下，眼睛闪闪发光，她在笑，温暖柔和，坦坦荡荡。他也曾在外被问过职业，之前不好意思说，觉得这太过羞耻，好像从未正视过自己。
他犹豫良久，还是把这些话对赵怡同说了，刚说完，就走到了院门口，大门敞开着，院里坐了两个人，原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看到他们后同时站起身来。
莫风看向赵怡同，赵怡同也看着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抿唇：“等有机会了，我会认真和你聊一聊的。现在先去吃饭吧。”
赵怡同朝院内歪歪头，莫风应声，两人一同进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到苏辛泉的声音。
“终于来了，我们可一直等着你呢，仗义吧？”
赵怡同面上无奈地点点头，心里很开心：“够义气。”
众人说着就往屋内走，屋内空间不大，中间的长桌占了很大位置，其余的桌椅放的拥挤。
桌上已经摆好饭菜，大锅糊涂面条，两碟调野菜，两碟炒土豆，碗筷也已经摆好。
莫风自觉去后厨拿自己的碗筷，回来时各位已经入坐，他十分自然坐到赵怡同身旁。
婆婆见他坐下，疑惑道：“孩子，不是说晚上不吃了吗？”
“饿了嘛。”莫风轻声说，带了些撒娇的意思。
“欸？这是谁啊？什么时候进来的？”苏辛泉一脸懵。
张维志碰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了。
“我是这里的马夫。”莫风倒是自己解释起来。
“小莫在这干的可好了，我从没见过哪个马场能这么干净的。”婆婆道。
苏辛泉移了胳膊，一脸“你挨我干什么我自有分寸”的不服，他听了莫风的解释，点点头，没再多问。
毕竟谁都知道，在琼山看到干活的俊后生，十有八九是纯芳苑放出来的。
可惜了，和他苏辛泉比风姿还是略逊一筹。
“对了，咱们今天在上边见到的那个长头发男生，我怎么看他不像是......干活的人呢？”赵怡同忽然想到，便问了出来。
得嘞，这还有一个不知道的。
苏辛泉看着张维志，一脸“你还管我不如好好管管她”的得意，张维志叹口气，恨自己胳膊肘不够长，有些紧张地看莫风的反应。
莫风只是停下扒拉自己碗中本就没有多少的菜，侧头看着赵怡同，淡淡道：“他也是我们那的人。”
如果赵怡同想的话，他是不介意什么都说给她听的。
“是吗？那他也是被罚的人了，任务是迎宾？”赵怡同还是觉得不对，那位的身形气质和纯芳苑的定位简直不要太契合，竟也混到黑榜上了。
“不是的，河清的哥哥是钟老板面前的红人，便将这边交给他们代为管理了。”
实际上，他哥哥是真正的掌权者，张维志进去见的也是他哥哥。
赵怡同的关注点却有些跑偏：“他叫河清？”
“是的。”莫风应道。
“那他哥是不是叫海晏？”赵怡同问道。
“是的，你怎么知道？”莫风疑惑。
“海燕，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叫海燕。”赵怡同忍不住笑出声，可惜莫风并不懂这个梗。
莫风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看着她笑，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的翘起。
苏辛泉见两人这样，直觉被膈应到了，也要膈应回去，他戳戳莫风：“朋友，她笑你是文盲，不知道海晏河清呢，你还跟着笑。”
“是这样吗？”莫风问道。
赵怡同立马摇头：“不是，绝对不是，我只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
多假啊这话，苏辛泉腹诽道，能信才有鬼呢。
“这样啊。”莫风夹了一口菜，“是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苏辛泉一口老血快要喷出，这个世界没救了。
赵怡同飞快地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准备好好传播传播小品这种艺术，顺便证明下自己没有扯谎。
......
“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终于到了这句名言，赵怡同模仿着宋小宝的神态，装出一副窝囊劲。
婆婆笑到直不起腰，莫风也笑的开心，不过不是因为内容，张维志默默鼓掌，苏辛泉一脸奇怪。
赵怡同叹了口气，看来很难以理解啊，她又叹口气，站起身来收碗：“笑话不好笑，感谢各位捧场，我来刷碗吧。”
莫风也跟着站起来，“我来吧，你是客。”
赵怡同也不推脱，“要不咱一起吧。”
莫风有些意外，还是点点头。
两人将锅碗端到厨房，赵怡同折起袖子，思考着要怎么分配：“这样吧，你洗锅和筷子，我洗碗。”
话音刚落，苏辛泉推开厨房的门，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两位凑到一起就觉得不爽，只想他们快点分开。
“你们两个，该回哪去回哪去，这个厨房，现在是我的地盘了。”
两人奇怪地看着他，赵怡同问道：“你发什么神经？”
“你，现在去洗漱休息，立刻，马上。”苏辛泉指指赵怡同，又看向莫风，“你，你随便，别出现在我面前。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两位抓紧离开吧。”
苏辛泉说完，直接折了袖子开始刷碗，偷偷用眼角余光瞥着他们。
赵怡同一脸无奈，拉着莫风走开了。
两人走进院中，赵怡同拉来刚才他们坐的椅子，自然地仰躺下，看着眼前的星斗。
琼山空气质量良好，万里无云，夜间甚至能看到星河，绮丽梦幻，好像藏着整个宇宙，她生活的世界，会不会也藏在其中呢？
“莫风，你说，星星上边有什么？”赵怡同彻底放松下来，脑子里总会冒出蠢问题。
“嗯......国师说，地母就在星星里看着我们，她应该住在星星上吧。”
“地母？”那个寺庙供牌上的神仙。
“掌握我们的生死，辰乐国的兴衰，家族的荣辱，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无声无息，无处不在，这就是地母。”
这么说来，地母是辰乐国的信仰了，她之前好像从没听苏姨提过。
“我怎么感觉，”赵怡同说着，心虚地放低了音量，“怎么感觉我没怎么听过地母呢？”
莫风忽然捂住她的嘴，柔软的触感在掌心，可他顾不上细细品味这些，他警觉的瞟了一眼屋内，无人发现。
手放下后，残存着她的温度，莫风站起身，把躺椅拉到和赵怡同的紧挨着，他躺下，面向赵怡同那边，嘘声道：“过来。”
赵怡同知道这是要说机密了，便挪了挪身子，侧躺着，胳膊垫在脸下，伸长脖子，和他对视，预备认真听。
莫风看着她凑近的脸庞，水光潋滟的眼眸充斥着好奇，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淡淡的药香弥漫，他有些呼吸停滞，喉结滚动，忍了忍，偏过头。
他压低嗓音，嘘声说到：“沙城是被地母遗忘的地方。”
“为什么？人太少了？没有年轻人？地母不庇佑老人吗?她不是慈悲的神吗？”赵怡同疑惑，每问一句，就离他更近些，药香就更浓。
“镇远侯爷不信。”莫风几乎是贴着赵怡同的耳朵说话，“他不给地母供奉，地母就不庇佑这里，所以这里人员流失，鳏寡孤独遍地，人们不精于业，日日笙歌，纯芳苑赚的盆满钵满。”
“那你怎么知道的？”赵怡同撑着脑袋问道。
“我是后来才来的，之前在青阳镇就听说过这个说法。”
“那这个地母是一直就有的吗？”赵怡同偏头，才意识到现在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刚想移开，便听到掀开帘子的声音。
“你们在这看星星呢？”这个声音粗厚。
是张维志，被长辈看到总是有点尴尬，莫名让人心虚。
“嗯，看星星。”赵怡同站起身来，晃晃胳膊。
索性张维志并没有多问，越过他们去了别处。
赵怡同看着莫风，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都笑出来。赵怡同笑道：“星星看完了，我要去休息了。”
说完，她就转身向屋内走去，两步后又折返回来：“在哪休息啊？”
“借宿的话，是在中院的西屋，但那屋背阴，有股怪味，条件简陋，睡着很不舒服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赵怡同点点头，越过莫风往中院走。
“你要不要，去我那休息？”
赵怡同怀疑自己听错了，疑惑道：“什么？”
“和我搭班的人这两天不在，我可以去他屋休息，我屋里稍收拾了下，挺舒服的。”
赵怡同再次确认，这对莫风来说不是什么越界的事，就像他觉得如果略有好感的话，就可以身体接触，他对越界基本没有概念。但她有，在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去异性的床上睡觉，这对她来说太超过了。
所以她严词拒绝，但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答应用他的香薰。
赵怡同站在大厅等待，莫风捧出一个花苞状的香薰，面上是和煦的笑，款款向她走来。
她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去纯芳苑的，也不该来琼山，不该招惹上这样的人。他现在捧着他的真心过来了，赵怡同，你该拿什么和他换呢？你能给他什么呢？
莫风在她停下，见她望着自己出神，不禁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赵怡同回神，下意识点点头，莫风的笑意更胜，像倒在春风里，“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前行，最终停在卧房门口，赵怡同接过莫风递来的香薰，她捧在手心里，磨砂的触感透出些许暖意，温暖着手心。
“你休息吧，我就不进去了。”莫风站正，认真道。
赵怡同有些好笑，“没想到你还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