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一舟抬脚走开。
黄程程立刻心悸地凑过来,捂住胸口,朝她伸出大拇指,“遥遥,你也太勇了吧!”
“什么?”符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脑子里还在想,谢一舟刚刚的话和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突然要她手里的水?虽然她只喝了一口,但这样是不是也太亲密了点……
黄程程敬畏地打量她半晌,叹了口气,“我如果有你这种勇气,估计早把林思宇拿下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窝窝囊囊成这样。”
连暗恋都成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怎么了?”符遥眉头皱得更紧,认认真真地说:“他想要水,我就把水给他而已。”
“可是,可是你拿给他的是你自己的那瓶水啊……”黄程程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故意的。”
“?”
符遥顺着黄程程的视线往下看,忽然注意到在自己椅子边,还默默地立着一瓶水。
瓶身粘贴的塑料广告被人特地撕开一半,特此警告。
“……”
符遥记得大学时,谢一舟打球就有这种习惯。
他有洁癖,怕自己的水被其他人误喝。
她发现之后,有阵子觉得他这习惯还挺可爱,像小狼狗扒拉泥土,恶狠狠地标记自己的领地。
符遥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把那瓶被忽略的水拿起来,不可置信地看了几眼。
天啊!
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所以,谢一舟他要的水……”符遥欲哭无泪地抬起眼,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恨不得地上突然生出条缝让她跳进去。
黄程程沉重地点了下头,拍着她的肩,“不过不要紧,你这也算是弄拙成巧。你没注意到那高一小学妹看你的眼神吗……祝贺你成功赶走情敌N号。”
还没等她想清楚,下半场球赛已经开始了。
6班的人似乎重新调整了策略。
这场上来的人,除了大黑臂和中分头这俩没动,其他都是生面孔,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符遥看了谢一舟一眼,下意识觉得心中不安。
“我靠,6班这是恶意犯规啊!”
开场没两分钟,场边忽然有人大喊出声。
声音莫名耳熟,符遥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看见张炎混迹在人群里的身影。
被看出来后,中分头索性连装都不装了。
他把手放在脖子处,冷笑一声,对谢一舟比个KO的动作,十分嚣张。
“……我靠!”黄程程一拍大腿,嘴里飞快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6班怎么突然换上这么多水平不行的,他们是想直接废掉我们班的人!”
10班没有替补。
连凑够场上这五个都是勉强。
倒数第二节快结束的时候,林思宇在三秒区被人绊倒,脚腕扭伤,虽然还能勉强跑动,速度却明显比原来慢得多。
谢一舟面色沉了两分,抬起手向队员比个手势,意思是改变战术,别跟对方硬碰硬。
“稳扎稳打!都别受伤!”老曾看出苗头,叫了暂停,怒气冲冲地找裁判理论几句。未果,只能又冲谢一舟他们喊,“我们比分占优,只要拖够时间,最后还是我们赢!”
可惜6班就是抱着一换一的心情上来的。
梁驰带球过场,被对面恶意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一个踉跄,连眼镜都撞飞了两米远。
整个人斜着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半天爬都爬不起来。
裁判吹起哨声,尖锐得刺耳。
除了黄程程,10班的人全部站起来了,一股脑冲过去扶人。
嘴里骂骂咧咧的,眼看就要跟6班干上。
老曾掀开球服来看,梁驰肚子上已经青了一大块,谁班的孩子谁心疼,气得老曾手都在发抖,“医药箱呢,赶紧拿喷雾来!”
符遥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无耻的打球战术。
谢一舟往这边看了一眼,没吭声,径直朝着6班的中分头走去,话中冒着寒气,“你想打架,直接来。”
林思宇瞬间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一舟,别冲动。”
“哎哟哟,我们这都友好切磋,说什么打打杀杀的?”中分头跟黑臂哥击了个掌,笑得一脸油腻,“或者,你们打不过,想直接认输也行。”
“你!”连孟梓龙这么好脾气的都快忍不住了,跟着谢一舟向前一步吼道:“你们欺人太甚!”
“舟哥!”梁驰被人扶起来,一边满地摸眼镜一边焦急地说:“我没事,真没事!还能撑,这不马上比赛就结束了。”
要是现在动手,他们成绩就得直接作废。
大家一块儿训练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打出今天这个水平,如果因为这点小伤就停在这儿,反倒正中对方下怀。
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他说,舟哥都应该懂。
谢一舟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盯着梁驰。
原先梁驰甚至根本不会打球,人是他带进来的,他得负责。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笔笔都得算上。
“不信你看!”梁驰把眼镜戴上,忍着痛推开周围人的手,原地蹦跶两下,“能跑能跳,啥事没有。”
符遥看着梁驰龇牙咧嘴的,还在努力挤出微笑让大家放心,心头五味杂陈。
什么集体感,荣誉感……
那些她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在这一刻,如此真实地打动了她。
10班男生都是一副群情激奋的模样,似乎只要谢一舟一句话,他们就会怒吼着冲上去。
哪怕这群人大多都是文文弱弱的书呆子,如果真打起来,肯定干不过6班。
“行。”谢一舟闭了下眼,把球扔到梁驰怀里,“那我们就用球,把他们打到服气为止。”
“没问题!”梁驰脸上顿时绽出光亮。
裁判重新吹哨,双方球员回到各自位置。
场上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明眼人都能看出谢一舟是真生气了,10班这情况也没法再打配合,他只身带着球就敢往篮下闯,横冲直撞,经常是强压着对方球员把球投进筐。
6班的人当然也没有让他好过,各种夹击包围,脑门手肘指甲,什么硬的、尖利的全用上了,下手贼黑。
“我呸啊,这群人是真不要脸!”黄程程气得破口大骂。
符遥死死咬着唇,目光都不敢往球场放,谢一舟大多数时候都是咬牙顶着不吭声,偶尔一声忍不住的闷哼,听得她心里一颤。
这回又伤哪了?
伤得重吗……
“加油!加油!10班必胜!!!”
班上的人嗓子都喊哑了,却还是不停声地给他们加油助威,有种易水送荆轲的悲壮。
孟梓龙和杨明像发了疯一样冲上去帮谢一舟挡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杨明一个三分手,居然被逼得两次上篮,最关键是球还奇迹般地进了。
孟梓龙抢篮板的时候照脸挨了一下,嘴角立刻肿得老高,但他跟没事人似的,连老曾叫暂停都不愿意。
什么叫背水一战。
全力以赴,不留退路。
不少女生都情不自禁红了眼眶,黄程程直接把眼泪擦衣服上。
6班被判犯规的次数已经记不清了,最后一场的时候黑臂哥也被五罚下场。
只剩中分头一个人带队,左支右绌,眼见胜利无望。
最后三十秒,中分头拿到球单杀进来,他身子瘦小,反应却灵活,速度比其他队员都快上一截。
谢一舟就在他必经之路上等着。
1V1,单挑。
最能体现出一个人技术水平的方式,没有任何的阻碍干扰。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中分头杀红了眼,想法设法都甩不开谢一舟,进攻时长眼看又到了,只能大吼一声跳起来,强行投篮。
谢一舟却预判了他的预判。
他提前一步起跳,身影在半空中高高地跃起来,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地把球拍了出去。
球直接飞回另个半场。
二人视线兵戈相接,那一瞬间,中分头仿佛在谢一舟眼中看到了轻蔑。
那种不屑一顾的冷漠,像是在说:“——你算老几?”
“就你也配?”
球被打飞,谢一舟一巴掌继续往下落,没有一点收力的动作。
中分头仰着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砰”一下,无比沉重的一声,不偏不倚甩在他的脸上。
直接把他整个人打翻在地。
简单得跟拍西瓜似的,只差没开瓢。
此时此刻,裁判终于吹起终哨。
无比漫长的比赛,全场都因为这个球沸腾了。
10班的人终于有出了口恶气的感觉,欢呼着冲上去,把队员团团围在中间。
一堆群魔乱舞的尖叫声中,老曾激动得疯狂挥舞拳头,止不住地喊:“好球!好球!你们太争气了!”
“操你妈的!”中分头用手掌撑地上,头晕目眩,连人影都看不清,还是队员把他扶坐起来,“裁判呢!裁判他妈的不管吗!巴掌都扇我脸来了!”
除了6班那几位没人理他,统统把他的话当放屁。
连裁判都迅速收拾好比分牌走人。
中分头拍着地又叫骂几声,忽然胃酸反涌上来,头一偏就开始呕吐,黄的绿的什么都有。
这味刺激得不行,场地一片人都嘘声撤开。
连黑臂哥的气焰都熄了不少,拍着中分头的肩,“算了算了,呕——改天再跟那小子算账!”
比赛结束,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符遥堵在男厕门口,看着里头陆陆续续出来的几位,开口就问,“谢一舟呢?”
“哎?”孟梓龙挠了挠头,嘴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舟哥吗,好像刚才进来过,然后嫌里头脏,就出去了。”
出去了?
体育馆就一个出口,他能去哪。
符遥眯起眼,下意识往二楼扫了一眼,很快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器材室里。
谢一舟低下头,一边用牙齿叼着球服下摆,一边冷淡地拿药棉蘸着酒精涂伤口。
疼的其实不是淤青块,那些伤看着可怕,其实都是闷着疼,等过几天,把血块揉开就没多大事。
最要命的是见了血的擦伤划痕,出汗之后辣成一片,刺激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
中分头护腕里估计藏了东西,跟条疯狗似的扑上来,不把别人身上好肉撕扯下来一块不算完。
谢一舟呼出口气,毫无幽默感地想,自己也许要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
“砰”地一下,器材室大门直接被人踹开。
一阵风猛地灌进来。
操!
谢一舟今天在球场上都没爆过一声粗口,现在却差点没忍住。
他狼狈地叼着球服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就差没躲到桌子后边去,药棉一个没拿稳,直接掉在地上。
百忙之中回过头。
谢一舟看到抱着书包和外套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那人时,居然有种“理应如此”的错觉。
跟她都喝过同一瓶水了,不管再发生点什么,谢一舟觉得自己都不会大惊小怪。
“对,差点把包忘了。”谢一舟一秒把球服放下来,背地里倒抽口气,还在佯装镇定,“谢谢,帮我放柜子上就——”
他话还没说完,又是“砰”一声响。
谢一舟:“……”
所以他现在是疼到幻听了还是怎么着。
“咔哒”一下。
符遥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直接把门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