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池老师没想到前一天刚立下flag,第二天就被迫把flag丢在了不知道哪个山头。
他们大一的思修课跟工管和亚非学院混着上,池跃刚进阶梯教室的门,就看见余白正在倒数第二排对他挥着手载歌载舞。
思修课是早上第一节,教室里没什么人,几个小姑娘聚在窗边说闲话,看见余白这智障一样的举动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余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挥手的力度都更大了些。
“好久不见啊池哥,”他对池跃眨眨眼,“我都想死你了。”
这句话从某位知名小品表演艺术家嘴里说出来是喜剧,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惊悚剧。
池跃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挪远了点:“起开,恶心死了。”
“我给你发微信你咋不回我?”余白说,“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你哪给我发了,我......”
池跃伸手进包里摸了半天,愣是摸不着手机,最后一拍脑袋:“靠,我手机好像充着电给忘宿舍里了。”
余白蹙着眉看他:“你还能忘带东西?”
主要是因为今早他稍微赖了会儿床,出来得有点匆忙,忙着忙着就把手机给忘了。
“没带就没带吧,”池跃说,“下课再说。”
余白趴在桌上看他:“思修课签到是要用手机签的。”
池跃盯着书沉默了。
“你室友是不是还在宿舍里?”余白说,“让他给你送来呗。”
话是这么说的。
可某次邢如柯被他吵起来后满眼掩饰不住的杀气明明白白地刻在记忆里,让他不得不怕。
池跃扶着额头,觉得有点难办:“算了,大不了我......”
“那你这节课白上了啊大哥。”
余白把手机递给他:“喏,你自己考虑。”
池跃天人交战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拨通邢如柯的电话。
他记邢如柯的电话不是偶然,而是因为某次顺手帮人拿快递,他拿完邢如柯的刚离开就收到另一条取件码,无奈之下只能绕回大长队的末尾,盯着邢如柯的电话号码发呆。
瞅着瞅着就记下来了。
对面的忙音响了一会儿,被人接通,一道带着起床气的声音低哑着从听筒对面传来:“不报班,不上课,不买房,没财理。”
池跃一乐:“邢小哥,是我。”
“......哦,有屁快放。”
“我手机落宿舍了,过会儿上课签到得用,”池跃艰难道,“你要是方便的话,能给我送过来吗?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也......”
他话没说完,对面电话就撂了。
余白盯着他偷笑:“如何?”
“功败垂成。”
池跃把手机丢进他怀里,开始琢磨着一会儿怎么跟那位看上去就相当严肃的思修老师解释。
等他们俄语班的学生差不多都到了,陈实才掐着点似的施施然而来。他今天穿着件格子衫,鼻梁上架了副人模狗样的黑框眼镜,遮住一双堪称败笔的三角眼,嘴角噙着一抹笑。
余白戳了戳他:“这人不那学代吗?这么装?”
池跃把他爪子往回一拍:“之前你不也说我装么?”
“那不一样,”余白比比划划,“他装的油腻,刮一刮能送去街边摊当地沟油炒了。池哥你的装就装出一种精英范儿,你懂吧?就那种笑得和和气气,一个电话几十亿上下的感觉,特有王霸之气......”
前排两个女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池跃微哂,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陈实同志本来站在门口对自己班同学行注目礼,还没行完,身后的门一开一关,把他锤了个外焦里嫩。
陈实龇牙咧嘴地转头,就见邢如柯冷着张脸站在自己身后,一手抄兜,另一只手扶着门框。
池跃眼前一亮:“邢小哥!这里!”
邢如柯本来没想赏给陈实眼神,抬腿直奔后排而去,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撞了人不知道道歉吗?”陈实推了下黑框眼镜,“你有没有爸妈教?”
池跃心里一凉。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就算换他这么个涵养好的都咽不下这口气,遑论本来就脾气不太行的邢如柯?
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要从上头下去,就见邢如柯深深地看了眼陈实。
宛若在看一具尸体。
完蛋。
池跃心里飞速盘算着如何在导员面前美言几句,稍微扭曲下别人看见的事实,争取弄成个各打五十大板的结果。
就在他思来想去的当口,邢如柯将自己袖子从陈实手里一挣。
“你他妈,”邢如柯抄着兜站在前面看着池跃,“不知道来门口取么?”
那是没想到你能给我来送。
池跃松了口气,心放回去一半:“不好意思啊,辛苦你了。”
邢如柯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动作粗暴地把东西往他手里一拍。
“你有课没啊一会儿?”池跃问,“中午请你吃饭?”
“不吃。”
陈实被门挤了的后背现在还疼着,皱眉看向邢如柯:“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池跃暗叹,这人送人头送得飞起,来个神仙都救不了。
他刚要准备插在两人中间继续和稀泥,就听冷酷的邢如柯忽然开口:“我劝你把你的妈藏好。”
陈实属于那种越挫越勇型,似乎完全忘了前一天刚差点被人掐死的事,梗着脖子嘴硬:“你威胁我?你敢在这儿打我?有没有王法了?”
邢如柯脸色不太好。
池跃总觉得他下一刻能赏给陈实一拳,让他明白自己说的并非空头支票。
可暴躁的小邢同学微微合眼,片刻深吸一口气:“你闭嘴,我不想在这儿揍你。”
“你不是挺嚣张吗?”周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陈实其实刚开始只是想损他两句,这会儿有点下不来台的架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和他杠,“你不是挺狂吗?继续啊?”
邢如柯额上青筋暴跳,露在外面的手攥成了拳头,颤抖着骨节发白。
可他终究还是只转过头,沉着声音道:“少他妈给我来这套,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你又觉得你配了?”
说完,他大步走向门口。木质的门狠狠地撞在门框上,“轰隆”一声,宛若拆家。
池跃溜回自己的位置上,就见余白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不瞒你说,我都做好报警的准备了。”
池跃笑道:“哪有那么严重?”
“你没看见他刚刚那个眼神吗?”余白说,“又阴鹜又凶狠,像要杀人一样。他在宿舍也这样吗?你是不是没少受他欺负?”
池跃微微一愣,还真开始细细思索起这一个多月的宿舍生活来。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邢如柯这类满脸写着不好惹的小青年应该烟酒不离手,每天不在外头蹦迪蹦到下半夜四五点都对不起自己的叛逆。
可邢如柯从不喝酒,本来是抽烟的,自打上次知道池跃对烟味有点过敏,这两周连烟都抽得少了。
而一到晚上十一点,邢如柯便把手机一放,老老实实地准时盖被子睡觉。
老养生了。
池跃觉得他是个假的不良小青年。
某次外教布置的作业太多,他弄到晚上快十二点都没弄完,依旧亮着电脑敲键盘。
刚开始池跃有注意自己敲击的声音,可敲着敲着就忘了,噼里啪啦一通输出,待听见隔壁上铺的人不耐地翻了好几个身才及时住手。
他想了想,抓过旁边挂着的一件夹克披上,轻手轻脚地开门去了走廊里。
走廊灯是感应灯,不远处的一盏忽闪忽闪的,隐隐有读书的声音传来。池跃一抬头,和那位军训四点半起来的西语小男生看了个对眼。
两人互相矜持地一点头算问好,都是大一内卷人,十分理解彼此的难处。
池跃就这么顶着忽亮忽灭的感应灯继续写作业,除了稍微有点费眼睛以外没什么不好。
B市晚上和白天有点温差,他薄睡衣外只披了件夹克,敲了会儿键盘后觉得手脚冰凉,接着就是两个喷嚏。
他喷嚏打得也特小心,就怕把屋里睡着那人给吵醒。
就在池跃搓搓手缓了缓决定继续奋斗时,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了。
邢如柯顶着一头有些毛躁的头发,拧着眉看他:“你出去干什么?”
“嗯?”
池跃愣了下,笑着和他解释:“我敲键盘的声音有点大,怕影响你睡觉,所以干脆想着出来把作业写完。”
邢如柯的眉拧得更紧了:“谁他妈说影响了?”
“我觉得挺影响的,”池跃吸了吸鼻子,“没事,不用管我,我写完就回去,你先睡吧。”
邢如柯似乎嘟囔了一句“谁他妈稀得管你”,缩回屋里去。
池跃刚写了两行,就听身后的门又开了。
“滚进来,”脾气不好的小邢同学说,“别傻逼一样在外头挨冻。”
池跃刚要拒绝,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别他妈让我说第二遍。”
OK fine.
池跃不敢造次,乖乖进了屋。
邢如柯那盏暖黄色的台灯不知何时被点亮了,他顺手从桌边捞起一本书坐下:“快写。”
就像旧社会那种土匪头子,把枪往桌上一拍说你不照着做老子就毙了你。
池跃有点无奈:“我在外面没问题的其实,你……”
邢如柯一拍桌子:“你他妈写不写?”
“写写写。”池跃觉得他别扭着关心人的样子挺逗,眼睛都笑弯了,从抽屉里摸出一副无框眼镜戴上,就着台灯的灯光继续奋斗起来。
他分出两分心思听着旁边人的动静,听着听着发现翻书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
是睡了吗?
池跃微微抬头,就见邢如柯似乎正看着自己发呆,隐在黑暗中的眉眼褪去锋利,氤氲开一片柔和。
似乎发现被人逮了个正着,他的目光忽然有些慌乱,垂下眼,避开池跃的眼睛。
“困了吗?”池跃轻声问他。
他摇摇头,捧着书继续看了起来。
而且欲盖弥彰地,将书擎在自己脸的正前方。
池跃回忆起那晚,不由得感叹:“其实邢同学不凶也不欺负人,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小孩。”
余白:“?”当我发出这种疑问时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池跃那晚后连着几天都没研究出邢如柯到底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研究到最后只能暂时归结为他因为困而走神,暂且搁置一边,以后再议。
他低下头点开邢如柯的对话框问道:“中午一起吃饭不?”
其实也没太抱什么邢同学秒回的期望,所以发完直接就锁了屏,听讲台上的女老师讲“追求远大理想,坚定崇高信念。”
手机忽然在手边震了一下。
池跃按亮屏幕,就见惜字如金的邢如柯同志回了他一个“哦”字,格外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