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绫人和昴来找自己,逆卷修是惊讶的。
要知道,逆卷们可没有什么“家”或者“亲情”的概念。奇怪的是,在这样熟悉的打闹里,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涌动。
不,这种情绪也不算陌生。大概是逆卷萌还没出生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给她想名字,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感受。还有小森唯准备的礼物,还有逆卷们投注的期待。
后来,逆卷萌出生,他看到她的笑容,萌生了写一首歌的想法。再然后,他从噩梦中惊醒,逆卷萌正在摸他的额头,那个瞬间,从她的袖子里,流出来一段旋律。
今天下午,他才确证了这种感觉。他看着荒芜的树林里散落的啤酒罐,看着绫人和昴打闹,意识到这首歌原来藏在逆卷家的某个角落里——只有重新回到那里,他才能写出来。
那个地方,是他出生的地方、成长的地方、逃避的地方。他的噩梦,也是他的牵挂。
离开逆卷家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惊觉自己下意识把那里称作“家”。但现在,或许是因为新生命的缘故,它真的慢慢有了“家”的样子。
他站起来,难得抬了头。人类的世界有季节变化,七月的晴天,一大片蓝色笼罩在他们的头顶。熟悉的蓝。逆卷修慢慢吞吞地想着,终于记起来,这个蓝和自己收到的那个Q版小人的眼睛一样。
太久没有照镜子了,太久没有看过自己,他的眼睛也有这么蓝吗?
他并没有着急瞬移到那个家,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
两个傻弟弟像出来郊游一样边走边看,时不时互相挤兑。不过经常是逆卷昴气急败坏,绫人凭借他那颗清澈的大脑立于不败之地。和其他兄弟不同的是,他有锚定点,以小森唯为中心确立了一整套生存程序。所以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小森唯在,他永远无所畏惧,永远洋洋得意。
怜司总觉得他得到偏爱,其实被偏爱的明明是这个家伙。
不仅有心爱的妻子,他还有可爱的孩子呢。
这个最开始不被欢迎的孩子,经过各种各样的变故,还是顺利出生了。简直就像幸运和幸福的代名词,把笑声带来了逆卷家。她笑着出生,拥有着传播快乐的能力,还天然会关心和爱她的家人们。
会不一样吗?会发生什么呢?他不知道。只是此时此刻,那决绝封锁的心,好像有所动摇。
夏天,天气总是变得那样快。突然又刮来一阵大风,把他纷繁的思绪全都冲走了。于是,他什么也不必做,就像往常一样,只要静静地闭上眼睛。风裹住了逆卷修,把他不愿意记住的一切全都挡在了外面。
……
逆卷修突然回来了,正如他突然的消失。家里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不同的是,他开始接逆卷萌的话了。从前他躺在那里就像一个摆件,但现在他会看着小萌,避免她做危险的事情,在她叽叽喳喳地时候淡淡地应和一声。
怜司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也没有和修有任何交流。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奇怪的默契,并不把过去的那些事翻出来互相刺痛。
逆卷萌一岁半的时候,已经能自己拿着勺子吃饭了。
绫人很喜欢给她做好多辅食,牵着老婆看她一口一口地吃。小萌吃饭很乖,在怜司的教导下学会了不慌不忙优雅进食。不过在他那是王女的优雅,在傻爸妈这里就是可爱的小宝。
稍大一些了,对魔力需求也就更大。昴和绫人跑去后山打猎,搞了很多魔法元素极高的魔兽。最软嫩的部位切成小块,锻炼她的牙齿。
今天他俩搞了一个新品种的魔兽,让孩子试试水。
小萌吃了一口,呆滞了一秒,吐了出来,然后呆呆地拿着勺子,看了一眼。但她又继续刚才的动作,舀起碗里的食物就往嘴里塞,塞完,瘪嘴,因为吃不习惯,又吐出来,还给自己喂饭。
舀一勺,吃一勺,吐到小盘子里——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循环,旁边的家长还在看乐子,也根本没想起来阻止。
绫人哈哈大笑:太呆了吧!真好玩儿!
逆卷昴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服了这两兄弟了。
靠谱的妈妈小森唯扶额,连忙把小宝的碗拿过来,给她把新品食材一粒一粒挑出去。
小萌执着地看着妈妈的背影,张着嘴巴:“饿,妈妈,要吃!小萌,饿!”
绫人很骄傲:我女儿随我,胃口好身体好!
昴心情复杂,但双标:“你是贪吃,她是胃口好。”
绫人倒是很得意:“没错,逆卷萌,就是要这样,想要什么就要去争取!”
昴:不是吧,三哥,这么早搞家庭教育?你行吗你?
挑完肉粒的小森唯匆匆赶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老公一眼,把饭碗递给孩子:“吃吧。”
但绫人和昴还是被怜司骂了。他烦烦叨叨(绫人语)说了很多进食与情绪与成长的关联,绫人不太想听,昴倒是虚心接受了。
这个时候,逆卷萌就趴在地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一听教导就困的绫人本来在走神呢,看到她这大眼睛突然清醒:我靠!我女儿怎么还趴在地上啊!我女儿好像一岁半了还没学会走路啊!
逆卷家其他成员也猛地反应过来:啊啊啊!怎会如此!
小森唯尝试复盘:小萌周岁那天学会了飞,就喜欢飞着去找她喜欢的大人抱。所以大家没意识到,她应该先学的是走路!
怜司心情沉重:他,金牌家教,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他大意了!他做错了!
究极细节控怜司开始反思和纠结,试图给出最完美的解决方案。然而逆卷萌学走路并不顺利,因为在她仅有的人生经验里,即使不用飞的,用四肢前进显然比单独用两条腿要方便得多。
奏人摆弄着他的熊:“萌,看好了,像泰迪这样,左右左,很简单吧?”
逆卷萌眨了眨眼睛。
昴僵硬着身体在她旁边示范:“小萌,像这样。”
逆卷萌歪了歪头。
绫人把她放进学走路的小车里,往前一推。
逆卷萌反应不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完全不会教的奏人已然崩溃:啊啊啊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BABA,为什么逆卷萌不能像游戏里的小人一样走起来!动啊,你快动啊!这可是必备动作,不然你怎么探索副本推剧情!
礼人摸着下巴沉思:诶,我当初怎么学会走路的啊?完全不记得了诶。
怜司觉得应该阻断她习惯的两种移动方式,让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腿走路。
但当小萌真的趴在地上无助地看着他时,他光速心软。
这个时候,还得是大哥出马。逆卷修只是轻轻睁开眼睛,说:“我来。”
大家都逼着她学走路,逆卷萌有点排斥,果断爬向了那个不爱动弹的叔叔。
小森唯提议给宝宝时间,大家就在周围做自己的事,等她感到安心了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于是大家就围在周围各干各的。怜司继续看文件,绫人继续签字,礼人继续翻高定册子给小萌挑裙子,奏人继续玩贪吃蛇。小森唯一边担心着,一边给孩子织毛衣。
昴实在是放心不下,干脆坐到了逆卷修旁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
逆卷萌学着修和昴的样子,也坐在地上。
两大一小沉默着互相打量,这时逆卷修却突然慢慢站了起来。昴都吓了一大跳,更别说逆卷萌了。
“哇!”小萌惊呼,“修!”
天啦!修一下子变高了!修怎么还会动呢?
但等她爬着要去摸修,修又坐了下来。
她拍着地板,叫着他的名字:“修!修!”
逆卷修完全不为所动。
逆卷萌手一下子拉高,又拍在地上,重复着这个动作,想让他像刚刚一样再站起来:“修!修!”
逆卷家的其他吸血鬼们屏住呼吸,偷偷观察。
修还是不理她。
逆卷萌急了,自己一下子站起来:“修!”
你怎么不动了!像这样!动起来啊,修!
小森唯捂住嘴,紧张地看着摇摇晃晃的女儿。
在孩子的撒娇恳求下,如她所愿的,逆卷修站起来了,但他太高了,逆卷萌够不到,只好蹦跶着要去拉他。
这时,逆卷修却往后撤了一步,逆卷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天啦!修真的会动了!神奇!
为了靠近会动弹的逆卷修,她朝着他的方向扑腾,脚下跟着前进了一小步。
绫人和昴激动得直拍自己大腿。
修又轻轻往后撤了一点点,逆卷萌歪歪扭扭地往前进了一步,有点委屈:为什么她老是碰不到修呢?
女儿嘟嘴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小森唯捂住嘴偷笑。礼人也在旁边捧着脸。
但是怜司非常不高兴,他本来就看这个家里蹲不顺眼,现在他居然承接了教小萌走路的活,心里更不爽了:逆卷修,什么玩意儿,就非要吊着我们小萌吗?
逆卷修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微微俯身,拉住了小孩暖暖的小手。
“修!”我抓到啦!
抓到了会动的修,小萌太高兴了,拉着他的手左晃右晃。
逆卷修垂眸看着她,也忍不住勾起嘴角,轻声应答:“嗯。”
怜司更不高兴了:小萌对他走路可没有这么大的兴趣!他才是小萌的金牌家教!
一旁看戏的礼人用手肘戳了戳他,挤眉弄眼:嘿嘿,被抢先了吧?我早说过,逆卷修闷骚得很,他表面不争不抢,都暗搓搓让别人主动的,可奸诈了,小心你的地位不保哦。
怜司“哼”了一声,懒得搭理礼人。
修似笑非笑地看了怜司一眼,紧紧牵着逆卷萌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
逆卷萌就这样学会了走路。
一开始,走路的速度很慢,没有爬来得快。但慢慢地,她开始用走替代了爬。
走的时候,每一步都踩在了地上。她惊讶地发现,以前那些很近的东西,突然变远了,要蹲下来才看到熟悉的大小。而那些远的东西,却变近了,一伸手就能抓到。
她一边走,一边重重地跺脚。脚还可以这样用呢!以前她在大人们的怀里,还没意识到脚有这么大的用处,她只用它来表达兴奋——高兴的时候就蹬蹬腿,现在才发现还能蹬在地上。
这下可一发不可收拾。逆卷萌变得喜欢踩东西,踩柔软的地毯,踩光滑的地板。礼人不知道从哪里买的彩色小气球,让使魔吹涨了摆满客厅,逆卷萌兴奋得滋儿哇乱叫,边踩边跳。
好在吸血鬼孩子皮糙肉厚,但礼人还是被小森唯给骂了。
他反而更高兴了:时隔多年唯终于又骂我了,好玩儿!
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找了个任务把他扔出去出差——他逆卷绫人也长脑子了,不是不管不顾就动手的粗鲁男。但始终看礼人这个样子很烦,还是把人弄出去一段时间,眼不见心不烦。
逆卷萌继续走着,走到了自己的三岁。她一边走,一边想,想到了长着翅膀的书页,想到了爱跳舞的花朵,想到了会唱歌的雨滴。一想到它们,它们就真的出现了,开始在她的枕头边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