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唯抱着逆卷萌敲了敲书房的门：“怜司君，打扰了。”
“请进。”
“雷雷！”逆卷萌一下子跳到他怀里，高兴地拍拍他。
怜司对着小森唯点点头：“这堂课大概上40分钟，之后我会给她喂血。”
唯没有走，而是往屋子里走了一步：“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怜司垂下眼，说：“如果是关于那个废物的事情，那就……”
“那就更要好好聊聊，对不对？”小森唯笑着，眼里有一些温柔的期待。
不强求，不专断，但是却无法拒绝。她的眼睛很像绚烂而温暖的霞光，不经意抬头时才意识到自己被这份美丽所温柔地笼罩着。
“先说好，我对那个废物的事情毫不关心。”
“嗨嗨。”唯包容地附和，来到了书桌旁。
怜司挥手，给她准备好带靠垫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小萌趴在他怀里，高兴地踩着他的大腿：“哦哦！”
妈妈和雷雷都在！
她的快乐也传达给了近距离接触的怜司，那些复杂的思绪突然沉寂，只有轻盈的喜悦飘在心中。
唯看着他，小心地组织语句：“怜司君很讨厌修君吗？”
他讨厌逆卷修吗？如果是几天前，他也许会痛快地说讨厌。
他不理解为什么只是第一个出生，就能得到所有的期盼和目光。明明只要多给他一些时间，他能做得比修更好。但就连这点时间和微小的关注都吝啬于给他。
他不理解为什么逆卷修有着那么好的天赋，却甘愿放弃一切，每天浑浑噩噩地活着。明明只要他想，他能很轻易地赢过绫人，获得家主的位子。
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自己摆在明面上的憎恶，逆卷修都像块死肉毫不在乎，却又突然在自己表达不满之后决定离开。
自诩聪明的怜司也有这么多搞不清楚的事，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抱住逆卷萌，且抱得更紧。
逆卷萌看出了他的烦躁，学着平日里妈妈摸自己那样去摸雷雷的头：“不怕，不怕。”
小森唯看到女儿把怜司安抚下来，才开口说：“我倒是觉得，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哦，其实怜司君并不讨厌修君呢。”
怜司沉默着抱着小萌。
“我知道，过去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那些事情太复杂、太沉重，在你们都还很稚嫩的时候压下来，压得你们喘不过气，压得你们无法逃离。所以你们都无所适从，直到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这不是修君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不过，我觉得……”小森唯顿了顿，又继续开口，“滥杀无辜是不对的。如果我们想保护重要的存在，就不能毁掉别人所珍视的一切。”
小萌好奇地看着妈妈。对她来说，今天的妈妈又展现出了不一样的样子，喜欢妈妈！好喜欢妈妈！开心！
“先不说你们，我知道你不是很愿意回忆起那些事情，说说我吧。”小森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也笑着和她对视，“我是个孤儿，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反正他们都把我丢掉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然后我被养父捡到，从小在教会长大。”
“其实我根本不信神，但为了合群，还是装作很相信的样子。我就在想，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为什么它不给我完美的家庭呢？为什么我的书包会被扔到水池里，为什么我的笔记本会被撕烂？为什么我的便当总是冷掉的，永远都只有那几个菜，别人却可以有三层大便当？为什么我没办法离开这个小镇，但同学却走遍了全世界？”
“这么多这么多的为什么，其实我最想问的都是：为什么神不爱我呢？为什么神不看看我呢？祂要是看到了我，能不能可怜一下我？”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不需要神，更不需要谁的可怜。我自己就可以爱自己。我学会了自己给自己缝衣服，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把一小块荒地当做冒险的乐园。”
“这个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非常勇敢、非常了不起了，可是我被送到了这里，一个完全不同的、属于恶魔的世界。从前我所认知的一切，全都颠覆。我以为的勇敢坚强，也不过只是人类的自以为是而已。”
“……抱歉。”怜司感觉自己声音发涩，从前的逆卷家傲慢而轻蔑，并不把一个脆弱的人类女人当回事。
“妈妈？”逆卷萌担心地看看雷雷，又看看妈妈，小脑袋一转一转，忙得不得了。
小森唯张开双臂，她就啪嗒啪嗒爬过去，投入了妈妈的怀抱。
抱着自己的宝贝，她感到安心与幸福，于是终于可以释然地说：“没关系。”
“我只是想说，不管是吸血鬼还是人类，成长不是十岁前的事情，是一辈子的事情。小萌在长大，过几年我的心态也会变化，我也可能再次崩溃，怀疑自己是否勇敢，也还要继续处理一些很复杂的东西。”
“怜司君现在也要处理很多复杂的东西，这非常正常。你不必为自己而感到羞愧或是烦躁。只是，你真的讨厌到希望修君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还是也暗含了自己不知道的期待呢？”
“我和绫人君说过，不管怎么样，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同样的话，我也想送给你和修君。让我们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迎来崭新的逆卷家吧。如果你暂时无法面对那些心绪，就把它们悄悄地藏起来。等到你们都成长到可以心平气和的时候，再一起解决。”
“所以，没关系。”
小森唯笑着，她眼里的霞光更盛，在这一刻，怜司明白了为什么不学无术的文盲绫人也会说出肉麻兮兮的话——“我老婆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小萌忍不住亲亲她的妈妈，跟着大声喊：“没关系！”
唯抱着小萌走过来，捏着她的小拳头，期待地看向怜司：“怜司君。”
怜司虚握着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萌正用那双翠绿的眸子，带着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的期待，那么专注地看着他。
不催促，不强迫，只是等待。这个孩子很会爱，并且通过付出爱而得到满足。她因为爱家人就足够开心了。
但他怎么忍心拒绝她呢？这是怜司重要的家人。
他轻轻碰了碰小萌的手，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告诉自己：“嗯，没关系。”
——
树林里。
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关心他大哥。
绫人就非常直接：“你跟怜司到底怎么了？吵架了？打架了？你输了？输了就输了呗，不至于走嘛！”
多么单细胞的生物啊，真羡慕他如此光滑毫无褶皱的大脑皮层。
修显然不想多提这件事：“没什么。”
“这哪是没什么，你突然搬出去也不打招呼，小萌每天巴巴地找你呢。”绫人皱着眉数落他，“你知道我们小萌多不容易吗？那么小一只，每天为了找你在家里到处爬，多累啊。”
“找我？”修有些惊讶，“我们好像没什么交集。”
“但你还给她取了名字啊，你也是逆卷家的一份子。”绫人理所当然地说，“她当然会好奇为什么那个总是睡觉的家伙不见了。”
修垂下眼眸：“她还小，等过段时间就不记得了。”
昴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冰凉的啤酒四溅：“修！就算不管小萌，但你是我们的哥哥啊！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他从没想过逆卷修会离开这个家。
“我……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和怜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逆卷家不能没有你。”
昴知道，逆卷家很糟糕。那些不懂爱的父母们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任由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们自我折磨，这帮吸血鬼也不是什么懂得兄弟情谊的家伙。在这漫长的、黑暗的几百年，他们都一起生活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宅院。从小森唯进来到小萌出生，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他们六兄弟吵吵闹闹过却也从没分开过。
绫人侧过头看向昴，面色古怪：“昴，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你说‘哥哥’这个词我觉得很恶心诶。你可千万不要这样叫我，我会吐的。”
昴一把手里的易拉罐往他脸上砸：“绫人，你神经病啊！”
他辛苦酝酿出的亲情挽留气氛全被你毁掉了！
绫人及时躲开：“修，你管管你这个弟弟！竟然袭击家主大人！”
修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个被扔掉的变形易拉罐就出现在他另一只手里：“昴，不要乱扔垃圾。”
“……”昴冷静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垃圾袋递过去，“放这里吧。”
修摆摆手，把那个破罐子砸到了绫人脑袋上：“但可以用垃圾处理垃圾，看到了吗？”
绫人摸着后脑勺的包，非常郁闷：逆卷修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搞偷袭？！
眼珠一转，捞起地上他没喝完的啤酒就往逆卷修身上洒——却扑了个空。
“嘁！”
修闪现在他身后，轻轻一笑：“绫人，我也是你大哥。”
你二哥已经不是你当年那个二哥了，但你大哥永远是你大哥。
昴哈哈大笑：“绫人，你也该有个做弟弟的样子！”
绫人眼珠一转，对逆卷昴发动突然袭击！
一个做爸爸的，一个当叔叔的，两只几百岁的吸血鬼跟小孩一样，就这么打了起来。
逆卷修无奈地摇摇头，把两个人按住：“别闹了。”
绫人打得正起劲呢：“你别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昴其实看秀恩爱的绫人也不顺眼很久了，不太认同的样子。
“是吗？唯和小萌要知道你们这么胡闹，会怎么想？”
三哥沉默。
六弟收手。
逆卷修看到这两个傻乎乎的家伙，突然很想笑，但他只是叹气，说：“行了，走吧。”
绫人和昴同时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去哪？”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