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1天。

“准考证到了考场后发给大家，拿到后放笔袋里，看完考场后出来交给我和谢老师。”

出发看考场是在下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宋长明站在讲台上，再次指了指手里的文件袋。

“身份证暂时先不给你们，明天一早我发，之前的注意事项都还记得吧？”他问。

底下唰地上下点了一片脑袋。

“好，”他笑了笑，“出发吧。”

大巴车停在正大门门口，像高一出发研学游一样排成一条长队。

今天值日是队长，他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目送一条长龙的队伍走出一中，走上大巴，最后驶离一中。

“真快啊。”他说。

又一届要毕业了。

实验中学很大，一中到的时候进门的广场上已经有很多其他学校的人了。

谢今朝找了块林荫，和宋长明把人群带到林荫下。

宋长明把一捆塑封好的准考证从文件夹中抽出来，和谢今朝一起发给众人。

天气很热，幸好他们来得很及时，只在树荫下站了一会，广场旁的教学楼就响起了考试前的音乐。

“好，”宋长明站上一级台阶，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掠过，“接下来带上你们的准考证，笔袋，水杯，去考场里的考室分布板找到自己的考室，然后进入考室模拟高考流程。”

“结束后我和谢老师还在这里等你们，不要着急，理清每一步，我们会一直等着你们。”他说完，笑了笑。

“去吧，顺顺利利。”

广场上很快从一团一团的人群变成了零星的人点，慢吞吞地流向教学区。

谢今朝看着他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在他也听惯了的背景音中，在遥远的人海中他渐渐看不到他们。

“大概要多久？”说完他反应过来，前两年自己也监考过高考，哪有问的必要。

“半个小时左右，”宋长明说完走下台阶，“紧张？”

“有点。”谢今朝看向面前几栋高大的教学楼，通体雪白的瓷砖，太阳下反光得有些刺眼，他有一点莫名的难受。

“放宽心，”宋长明两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捏了捏，“他们都没你这么紧张。”

“哪这么夸张，”谢今朝闭了闭眼睛，“有点酸。”

“正常，”宋长明又加了点力度，“天天站久了就是会酸。”

“哎，”他转了点头，“他们会喜欢我们给他们准备的东西么。”

是的，天天被小朋友准备的惊喜惊喜到，最后一次了，他们也给小朋友准备了点小东西。

“会的吧，”宋长明抬起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我看你就很喜欢。”

“我挑的款式，我肯定喜欢啊，”谢今朝说完又回头，“别捏。”

宋长明笑了一声，把手又放回他的肩膀上：“真的？”

“假的。”谢今朝也笑了。

笑完，他听见教学区传来一阵尖锐的“滴”声，模拟高考开始了。

模拟高考就是把高考流程压缩着走一遍，把考试时会播报的内容过一遍，这些都是在学校司空见惯的流程了。

这场考试，除了离开了最熟悉的一中，周围坐的几乎都是陌生人，其他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麻了。

很快又一阵尖锐的播报声音响起。

“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请考生注意掌握答题时间——”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考生注意掌握答题时间——”

“滴——”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若有考生继续作答，监考员应……”

“结束了，”谢今朝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回去什么安排？”

“吃饭，”宋长明说，“吃了饭发个东西，再讲两句，正常上晚自习。”

是的，高考期间为让考生保持平常心，一中没有停晚自习，一切照旧，和往常一样。

“好。”说完，谢今朝看见教学区出来了第一批学生，很面生。

但很快，人群里渐渐有了他们熟悉的脸，从阴影走到耀眼的阳光下，走向他们。

“多的已经说过了，再强调一句，明天早上不要吃太多东西，也不要不吃，”宋老师站在讲台上，手边放了只袋子，“最好吃一些平时早上吃的。”

“然后，”宋老师顿了一下，“我和谢老师给你们准备了点小礼物。”

他先把手边刚领回来的资料发下去——这当然不是什么临考宝典，是学校统一印发的。

“细读知晓做好考试细节，自信从容淡定应对高考”

一年一度的鸡汤。

众人差点以为宋老师说的礼物就是这了，亮着的眼睛张大了盯着讲台。

“这个，”宋老师从手边袋子里摸出一截红红的东西，“每人一根。”

思齐楼的白炽灯没有博观楼亮，但每个人还是看清了，那是一根红色的绳子，不，手链。

小拇指一般的宽度，没什么新奇，中间编了一截麻花似的花样，很素。

“念个学号吧，”宋老师笑着捏起一张花名册，“好久没点过名了。”

他从袋子里摸出一把红绳：“我和谢老师一人一半？”

这次是问句。

“好——”

他展开花名册：“1号，初初。”

初初从中间出来，走上讲台。

宋长明把手绳调大，套到初初手腕上又拉紧一点。

他弯弯眼睛：“祝你成功。”

初初看着手上那根红绳，开心地笑了：“谢谢宋老师——”

“2号，付一。”

给付一套上红绳，宋老师看着面前这个小孩，笑了笑。

“金榜题名。”

“会的，谢谢宋老师。”付一也回以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3号，黄灿。”

黄灿额前的头发长了些，她别了一只红色的苹果发夹，宋长明觉得有些眼熟。

他低头套上红绳，抬头又看见那抹红色。

“祝你得偿所愿。”

黄灿歪了点头，笑起来：“好，谢谢宋老师。”

每一个人都在灯光下被班主任套上一根象征着好运的红色手绳，每一个人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接受来自班主任不同的祝福。

祝你成功，祝你金榜题名，祝你得偿所愿，祝你心想事成，祝你蟾宫折桂，祝你顺顺利利……

每一个人的祝福都不一样，每一个人的祝福又那么相似。

祝你们，祝你们的高考，祝你们的未来。

手绳发完后，宋长明举了举手机。

“来拍张照？”

每一次大型的活动结束后，宋老师都会有这样一个动作和问句。

运动会，元旦晚会，研学游，虽然一中的活动本来也不多。

最后一次了。

“来——”

“我能站上桌吗？”

“少假惺惺，你哪次拍集体照没上桌？”

“你有那时间我都——拉我一把——欸，上来了——”

“我□□要站中间你给我起开——”

“我要站你旁边，给我留个位置——”

“哎哎哎哎别挤我我操要掉下去了——”

“慢点，”宋长明笑着叹了口气，看向谢今朝，“你也去？”

“我？”谢今朝看了吵闹的人群一眼，“我不去了吧，拍他们就够了。”

“谢老师和宋老师一起啊——”

“对啊，全家福不就是要全家吗——”

“快来快来，我去隔壁找陆老师来给我们拍——”

“诶诶你慢点——”

谢今朝看着跑出去的人，笑得有些无奈。

还是咋咋呼呼的。

但没人去阻止，包括班主任。

陆老师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懵。

“拍什么照片，”他望了望头顶的人，“要干嘛？”

“拍照啊，”谢今朝把宋长明手上的手机抽出来递给他，“拍好看点。”

陆老师笑了一声：“快去。”

“宋老师谢老师快来——”

人堆又闹腾起来，谢今朝和宋长明一起走到人群最前面。

“真不能站旁边吗。”谢今朝纠结了一下。

一人站一边，刚刚好。

“不准——”初初和许晦一人拉了一个，“班主任就该站中间站一起呀——”

说着旁边又多了两只手来拉，于是这个位置终于被动地确定下来。

“来，”陆圆缺站上讲台，这个角度还是框不下所有人，“等下。”

他站上讲台放着的独凳：“来。”

“数三个数啊，都看我——

“三——

“二——

“一——”

“好，”陆圆缺跳下凳子，“下来小心点。”

然后把手机还给了宋长明。

“我看看我看看——”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诶诶别挤别挤——”

“我操压着我头发了——痛——”

“慢点，”宋老师不知道今天说了几次慢点了，听多了居然觉得这声音也没什么威慑力，“看完就回位置了。”

人群用了大概五分钟才彻底归位，安静下来又是五分钟后的事情了。

“好了，还有两节晚自习，好好复习，不要心浮气躁，”宋老师最后说，“明天泡点柠檬水带来喝，没有的忘了的来办公室找我或者谢老师，办公室还有茶叶，下午怕犯困的也可以来找我们拿。”

他走下讲台：“我和谢老师在隔壁办公室，下节课还是按课表的晚自习老师来守。”

离班级教育结束还有十分钟，思齐楼终于陷入了久违的安静。

“喝点，”宋长明把杯子推到谢今朝面前，“比我还紧张。”

“你紧张？”谢今朝端起杯子，看着玻璃杯里翻滚的茶叶，“怎么又是碧螺春。”

“那换个？”宋长明又站起来。

“不是，”谢今朝伸手按住他，“我是想起，第一次进你办公室，你给我倒的也是碧螺春。”

宋长明笑了一声，指指他手里的杯子：“我隔段时间换一个茶喝，你来的时候刚好是我喜欢碧螺春的时候。”

“现在又喜欢上了？”谢今朝笑着低头喝了一口。

“嗯，”宋长明说，“有人不也喜欢？”

有人笑了。

“出去走走？”宋长明又站起来。

办公室这会没人，大概都还在教室作最后一次班级教育。

宋长明伸出一只手，笑盈盈地看向他。

谢今朝勾了勾嘴角，把手放上去。

夜晚的一中他和宋长明看了很多次，这样挂着鲜红祝福标语的，好像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