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10天。
“欸?拿错了,”饶越回过头,“祝橼——帮我拿下桌上的号码牌,要0。”
认识论刚开个头,祝橼抬起头:“来了。”
她从饶越桌上摆成一排的号码牌挑出一张,走上讲台。
倒计时牌挂在监控下,祝橼看着饶越把个位数的1取下来,把她拿来的那张0挂上去。
“天啊,”她喃喃道,“只有十天了?”
饶越呼出一口气,从凳子上跳下来:“嗯,紧张了?”
祝橼叹了口气,转身其实我还回到位置上准备继续背刚开了个头的必修四:“其实我有点想明天就考。”
“为什么,”饶越也回到位置上,把自己整理出来的笔记摊开,“书都背完了?”
“没,”祝橼又叹了口气,干脆把资料放下了,“就是,很累。”
累到想不顾一切地快速结束这场考试,这场耳提面命十八年的,传说中人生转折点的考试。
饶越猜到了她没说完的话,她把本子往桌前一推,伸手拍了拍祝橼的头。
“宽心一点,最后几天本来就是查漏补缺的,尽力就好。”
尽力,宽心,冷静。
每个人都在这样自我安慰,在朋友抱怨的时候安慰朋友。
又或者说,自我催眠。
学的是文科,但这样的时候没人能从所学中找到合适的说辞安慰别人。
因为安慰是无力的,再怎么宽慰他人自我慰藉,那一天还是要来的。
“嗯,我知道,”祝橼点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拍了拍饶越的头顶,“你也是。”
饶越笑了,举起桌上刚泡好的花茶,往祝橼桌面的水杯轻轻一碰,杯子里的柠檬片来回晃了晃。
“好了,开始背书。”
“好。”祝橼点点头,重新打起了精神。
教室里渐渐人多了起来,时间来到七点整,离规定的时间还差五分钟,但十七班已经到齐了。
说得不全,是这一层的文科班,全来齐了。
“成绩出来了。”宋长明说。
“嗯,”谢今朝看着手机,“最后一次了吧。”
“是,”宋长明点开那个名为第三次适应性考试成绩单的表格,“下周开始取消大小周练,鼓励为主了,最后几天特别重视心态问题。”
“这么多高分?”谢今朝看着前列的数字,“都出这么简单?”
宋长明把手边的茶杯推过去:“最后一次考试本来就是提高信心的,我们班的基础不弱,常规题不丢分的话,有希望进三分之一前一百。”
宋长明说的是市上。
高考市排名。
“嗯。”他也算过,题型没有大变动的情况下,确实跟宋长明预估的差不多。
“走了,下节数学课。”谢今朝站起来,喝了口刚推过来的茶。
“碧螺春?”谢今朝出办公室前感觉到了清润的回甘,他回头问了句。
“嗯,”宋长明冲他笑了笑,“快去上课。”
谢今朝也扯了扯嘴角,踩着预备铃踏进了十七班教室。
高考倒计时9天。
“十六班在干什么?”付一走进教室后问了句。
前桌的齐思铭正在想一道压轴题,大概是实在没有明确的思路,遂回头。
“上午说是要开party,都放一下午歌了。”
“什么?”付一盯着面前堆满资料和卷子的空位,“凌畅不在?”
“你后面。”齐思铭笑得挤眉弄眼。
“?”付一回头,看到刚进门的凌畅,“哪去了?”
“去隔壁看了眼,”凌畅进门后就站在门框边,闻言偏头看向门外,“去看看?”
“看看。”反正是周天,看会也行。
十六班教室里人有点多。
物理意义上的多。
付一刚从后门进来就有点意外。
“我说教室人这么少,都来这儿了?”他说。
十六班的座位上坐了好些十七班的人,跟关系好的坐一把椅子的,搂着抱着叠着的,教室后黑板报前,还有好些班上的人搬了自己的椅子,坐在板报前,就这样融入了十六班。
“这放的什么歌?”教室里其实很吵,多媒体的声音应该不太大,没盖住四下乱七八糟的说话声还有笑声。
“不知道啊。”有人在混乱中回答他。
接着有人顺势喊了句。
“都这么多人了,一起唱两首歌呗——”
付一没看清是谁在说话,有人把教室里的灯关掉了,窗帘也拉上了,尽管外面天光大亮,室内依旧显得昏暗。
“就是,班长呢,组织一下呗。”这是十七班人的声音。
“不要,”初初摇摇头,圈着许晦的肩,“这是人十六班的地盘,听他们的。”
十六班的班长也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小女孩,她坐在离多媒体很近的位置,闻言回头。
“一起玩儿嘛,”她招招手,“有没有要点歌的,一起上来点——”
人群混乱地起哄,混乱地涌现讲台,吵嚷声中放了第一首歌。
付一没听过这首歌,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有预感,这样的活动,以后不会再有了。
“付一。”
“说。”付一调了调光线,按下了录制按钮,镜头对准面前哄闹的人群,会唱的跟着多媒体一起合唱,不会的就搂着人一起笑眯眯地拍掌应和。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凌畅站的位置很靠近教室后门,这间教室挤进来太多人了,一开始只是十七班,声音大了之后,逐渐吸引来了更多其他班的。
凌畅往付一的旁边又靠了靠,肩膀已经挨着了肩膀。
“去哪都行,”付一的眼神还停留在正在录制的屏幕上,时不时还要转个方向,“先看能考多少吧。”
去哪不是关键,多少分才是重点。
凌畅于是点点头:“好。”
好什么?
付一余光里看了他一眼。
他暂停了录制按钮,捏着手机偏了点头。
“你有想去的地方?”他问。
凌畅垂下一点眼睛,多媒体这时忽然亮了两个度,付一这个角度能看见凌畅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有些新奇,原来人在眨眼的时候睫毛会轻轻颤动。
“我也都行,”凌畅说,“我也看分数。”
付一忽然有点想跟他开个久违的玩笑。
“想跟我上一个学校?”
凌畅忽然笑了:“想啊。”
多媒体的歌忽然换了一首,起调就是一声欢呼,然后听见底下几乎所有人开始一起合唱。
这什么歌?
付一想抬头看眼多媒体。
可能教室人实在太多了,凌畅又向他靠近了一点。
付一垂着的手忽然被什么碰到。
然后一根手指被捏住。
“?——”
他没能看向多媒体,抬头只看见了一双眼睛。
昏暗光线下,隐约反着一点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瞳孔是深黑的,像每晚熄灯后静默的夜。
“可以吗?”
“什么?”付一没反应过来。
“我说,”凌畅再次凑近了下,垂下点头,凑到他耳边,“跟你去一个学校,可以么。”
付一近乎理性地开始分析。
上次考试凌畅比他低了十二分。
上上次比他低十分。
一模比他低十八分。
二模是二十五。
三模是十三。
这么看这人后期进步还挺大啊。
而且这几次适应性考试好像分都挺高。
没记错最近的那次只跟他差了两分。
而且这人的文综一直在稳中有进,波动越来越小,确实难得。
虽然适应性考试考得简单,但如果忽略不计的话。
他们好像真的有希望考上一所学校。
付一眨了眨眼睛,感觉到人群因为合唱而逐渐高昂的情绪,挤着想靠近一些,再近一些,凌畅几乎已经要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
“可以,”说完,又觉得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些敷衍,付一顿了顿,又说,“可以。”
“考一个学校。”他说。
他听到昏暗中凌畅轻轻笑了一声。
在笑什么。
他正要问,忽然听到四周的合唱声陡然高了好几个度,这时付一终于知道多媒体放的是什么歌了。
起风了。
很奇怪。
付一其实一直有点不懂,为什么很多人说这首歌和十八岁适配度很高。
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高一,有一次周末晚上讲话,副校请了假,是由一个年轻些的主任代讲的,她在会前放的就是这首歌。
那时教室正在放英语听力,那个主任大概看错了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就开始放歌,导致听力第二题刚念完题目,就强硬地被开头的前奏打断。
广播年纪大概很大了,在整栋博观楼飘荡的歌声显得格外沧桑,时不时还要卡顿一下,显得有些落魄。
但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起哄了一声。
付一还没反应过来,那时他刚因为下午打球被人抢了场子闹了点不愉快,看谁都不爽,被突如其来的变动整得更不爽了。
他看到四周的人都开始扔下笔跟着广播合唱,原声被教室里的声音压过,由嘶哑变得清透,带着兴奋。
他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们在开心什么。
他悄悄摸出手机,搜到了这首歌。
起风了?
他滑动着屏幕看歌词,越看越疑惑。
为什么都说这首歌很像十八岁?歌词跟十八岁关联性很强吗。
是不是他今天看谁都不爽,连带着挺=听到这首莫名其妙的歌都有些不爽。
十八岁哪是这样的。
他关掉手机,听着周围的人合唱副歌。
他看不懂歌词,但他直觉喜欢这个旋律。
像一阵年轻的昂扬的风,吹过夏天的草地,野草被晃荡成各种形状,千姿百态。
听久了会有种错觉,错觉灵魂在自由的旷野上飞。
总之,确实是风的形状。
所以他稍稍认可了歌名。
起风了。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教室外又多了很多其他班的人,付一晃眼还看了很多张熟悉的脸。
可能确实十八了,他似乎有点懂了为什么这首歌会被这么多人喜欢,被他们用来纪念一段回不去的时光。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人影重重,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成了深蓝,大屏幕上的mv也渐进尾声,合唱声也笑了,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笑。
然后不知道谁带了个头,所有人开始纷纷鼓起了掌,拉长了尾音起着哄。
不知为了什么。
为相遇吧。
为十八。
付一在心里想着,也想加入他们一起鼓个掌。
忽然发现刚刚被人捏住的手指,还没放开。
“什么意思。”他笑了一声,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同桌似乎也才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地举起他的手,在自己的另只手上拍了个巴掌。
“这个意思。”
付一感觉可能是要高考了,自己脾气好了很多,已经懒得再跟这人吵架了。
闻言他把另只手也拍上去,又是一声清脆的被哄闹压下去的巴掌声。
“行。”
好吧,他现在觉得,他也有点喜欢这首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