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239天。

“诶诶，今年是我们高中最后一个运动会了，什么时候开始报名？——”

初初刚开完会回来，对这个问题简直是了如指掌：“今晚开始，我刚去领了文科班的报名表，等会宋老师跟谢老师来了就要说了。”

“今年怎么样，班上的项目报名还是顺着来不？”齐思铭走过来低头看初初草稿本上写的一串鬼画符，愣了一下，努力辨认着，“这写的什么？”

初初嘿嘿一笑，摆摆手：“开会随手记的——不重要，我们班就这么多男生，去年参加了什么项目的今年就换一个，反正肯定要报满。”

黄灿反着方向低头看，慢吞吞地辨认着：“好想…睡到自然醒？”

“？——你怎么认出来的——”初初伸手火速盖住那一页草稿，一脸防备地抬头瞪人。

黄灿被她的表情逗笑：“你的字很好认，太标志了。”

“真假的？”初初捞过放在一边的一张写满字的文综答题卡压在草稿纸上，又看了一眼，“我怎么不觉得。”

“我上次就给你说过了——”许晦凑过来一根手指点着她脸颊上的软肉，“你非给我犟。”

初初盯着答题卡上的字：“也还好吧，上次宋老师给我说的时候我也没觉得。”

“欸这个没法说，这个是真的，”余舒涵点点初初的卷面，颇为公正地点评道，“好几次我们去年级上分主三科答题卡我就发现了，你的字——特别好认，就那种放一堆卷里我一眼看到不看名字就知道是你的。”

初初眨眨眼：“有吗。”

“比如——你看你这个撇和捺，反正我觉得你的字就是很，嗯，有个性，跟你本人简直一模一样。”余舒涵总结道。

初初被她逗笑：“好吧，那我下次问问宋老师，要是下次他改卷遇到我的能不能给两分同情分。”

“不、能。”宋老师的声音忽然从前面飘来，围成小圈的人群忽地一惊。

宋老师靠在前门门框，旁边还有个同样笑眯眯的谢老师，两人就这样同步地盯着面前几个站得乱七八糟靠得乱七八糟坐得乱七八糟的人。

“但看到你的错题可以多扣两分。”然后她们看到两个老师一起笑了一下，宋老师先开口道。

人群唏嘘一声，又同情起初初来。

“宋老师宋老师，今晚是不是要讲运动会？”余舒涵第一个转移了话题。

“嗯。”

宋长明点了下头，众人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单子，应该就是刚刚初初说的报名表了。

适时班级教育的预备铃响起，闹哄哄的教室终于慢慢变规整，动静很快小了。

“还是跟往年一样，”宋长明依旧是挑重点说，“星期一二月考，三四五运动会，而且今年学校允许了高三下去观赛。”

人群忽然集体松了口气，先还担心跟其他学校一样高三只能在教室自习，有比赛的下去，这样的参与感跟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最后一次运动会了，规矩大家都很熟了就不赘述了，课后黄灿覃尧组织一下报名，平时练习的时候切记注意安全，这个不用再说了吧？”

“是——”底下齐齐回应道。

“……”

“好了，还是继续自习，今天的值日生上来守一下，我跟谢老师去开个会。”

又开会，初初跟许晦交换了一个眼神。

许晦应了一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两个班主任离开后，教室里渐渐有了小声的说话声。

“哇，最后一次运动会了欸。”

“突然有点难过怎么回事？”

“我靠我也是，我听说大学的运动会完全没参与感，按我这个懒人性格肯定不会参加，那这岂不是我读书生涯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了？”

“我靠不行，初初我们得多拍点照片。”许晦在上讲台前郑重其事地向她宣布道。

初初点点头：“我前两天又买了台拍立得，到时候拍？”

“哇我也买了！最近感觉好多人都在拍拍立得，我们到时候一定要多买点相纸来拍！”

两年过去了，余舒涵兴奋的样子居然还能跟高一的时候重叠，时间真是又快又慢。

“欸黄灿——”初初靠上椅背往后一发力靠上后桌边沿，“我们也拍拍立得怎么样？”

黄灿勾起一缕险些被椅子和桌沿卡住的头发，手撑着下巴：“好啊。”

“黄灿，你还真说对了，这都是我们认识的第三年了。”初初忽然想起去年还在思齐楼时黄灿随口说的一句话，她于是也像其他人一样感慨起来。

“是啊，第三年了。”

黄灿也学着她的语气遗憾道，末了又补充道：“那你想不想要第四年和第五年？”

初初仰着头，目光自然地落在头顶白炽灯上，几秒后眼睛被灯照得发酸，她感觉到前后左右又开始四处扯东扯西了，杂音之下，她迷迷糊糊地答道。

“就没有第六年了？”

黄灿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追问：“可以吗？”

初初收了力，坐好后转过来盯着黄灿的眼睛，莫名的，她觉得那双眼睛里映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可能刚刚被灯照的后劲还没过。

又是莫名其妙的，初初笑了一下，可能笑的弧度有些大了，她觉得对面那双眼睛里的光晕愈发朦胧，甚至被周围的喧闹衬托出一点孤独的味道。

像是，这个问题已经被酝酿了很久。

想借着这个档口，以玩笑的口吻一笔带过。

“当然可以啊，而且还要第七年第八年，好多好多年。”

但是她觉得，这个问题值得认真回答，就像身后的这个人值得交付真心一样。

黄灿垂下一点眼睛，原本手里勾着的头发此刻在面前随着某个人的动作轻轻晃动，白炽灯从头顶倾泻而下，她忽然想笑。

“好。”

初初歪了一点头，感觉眼睛还是酸酸的。

她好像忽然就想通了。

初初和许晦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不，是最好的朋友，但她们之间从没想过失去和未来，她们在确认了彼此的唯一性和最重要性后就默认了这段感情的长长久久，所以许晦从没问过她，她们的未来会不会渐行渐远。

但黄灿好像不一样。

初初一直觉得自己是把她当作仅次于许晦的朋友的，但又是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又在说服着自己作出区分，这似乎又是不一样的。

黄灿总是会有一些奇怪的行为，也不是奇怪的行为，是她的行为总让初初会有些奇怪的浮想联翩的反应，这不对劲，于是她下意识开始比较，试图说服自己朋友之间就是这样的，她和晦晦一样，和舒舒一样，和其他的朋友们都一样。

但初初忘了，当她把两段友情拿来比较异同的时候，这段关系就已经开始变质了。

黄灿。

高考倒计时233天。

周天返校的时候。

“还有没人要报名的，没有等会我去开会就要把名单上报了哦——”初初站在讲台上作最后的宣布。

齐思铭喊了句：“要不再念遍参赛人员和项目？别漏了。”

初初捏着纸单，确定没人要报名后点点头。

“那我念遍，有项目的注意听下别漏了。”

“先念男子啊——”

初初看向表格里的一串名字。

“男子五十，覃尧，叶程；男子一百，齐思铭，付一，凌畅；男子四乘三百接力，付一凌畅覃尧齐思铭；男子八百，覃尧，叶程……”

“你没报八百？”付一转过头去看凌畅。

“嗯。”

凌畅转了一圈笔杆，顺手在桌上的选择题题号边写了个C：“跑不动了，叶程猜拳输了。”

“跟这什么关系，你们什么时候猜拳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上办公室挨成老师批的时候，”凌畅笑了一下，“覃尧来抓叶程充壮丁，叶程说让你上。”

“然后？”他的名字也没出现在八百上啊。

“然后，”凌畅忽然笑了一下，指了指他，“我说跟他猜拳，输了他去，赢了我俩一起去。”

猜什么？

猜拳？

能再草率点吗。

“谁俩，”付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凌畅本人，“我跟你？”

“嗯。”凌畅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而有些难得地挑了挑眉。

我操。

“……那输了呢。”付一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同桌。

“输了就求着你陪我去。”凌畅手一抬，又在下一道选择题快速写了个B。

求？

付一的微笑快挂不住了。

“……我要换同桌。”

还有寝室。

“等会，”半晌付一反应过来，又把头转过来，“叶程怎么会答应这种不平等条约？”

“哦，”凌畅又转了圈笔，正要开口，在听见台上初初喊他时又一顿。

“凌畅你后面怎么报这么多项目？确定自愿？”真不是被覃尧黑幕进去的吗。

齐思铭忽然笑了一声。

付一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凌畅抬起头看向讲台，冲初初点点头：“自愿。”

“噢。”初初这才低下头继续念道。

“那我先念你单人的吧你看看漏了没——”

初初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凌畅，跳高跳远三级跳，还有个跨栏。”

“？你报这么多干嘛，”付一听着念过去的一串项目名，“还有你学过跨栏吗就报？”

“没学过，”凌畅摊摊手，“覃尧说这个项目班里没人去，把我报上去混个分。”

“没学过你还指望拿分？”付一冷笑一声，“做什么梦，受伤了怎么办？”

分拿不到是小事，这还没一年呢，又进次医院，都进成常客了。

凌畅捏着笔怪笑着戳了戳付一耳朵顶上的头发：“受伤了你替我去？”

“做、梦。”

付一转过头，大笔一挥在每日一练题单的右上角空白处写了个代号，“啪”一下拍在凌畅桌上。

“交了啊，今天比你快。”

“班长——”付一抬起头喊了声。

“嗯？”初初念项目的声音一顿，“我念错了？”

“不是，”付一说，“把凌畅后面那几个项目改一下。”

“怎么改？”

“改成我。”

嗯？

但时间紧任务重，还有五分钟就要去开会了，初初来不及再好奇付一的理由。

“好。”

然后她抽了根讲台上无人认领的笔，躬身把后几个项目的名字改了。

教室里适时地发出几声杂乱的“咦——”，混杂着七嘴八舌的怪笑，凌畅这才轻轻转了点头。

他看着面前那张纸单右上角狂草般标记的-1，笔盖点了点那个代号：“行。”

都在笑什么。

付一低下点头看见凌畅的动作，那根笔一点一点的好像是敲在自己头上，刚压下去的火又窜了起来，连带着心跳都跟着快了些。

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