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280天。
九月一日,是理论上正式开学的日子。
当然,这只是理论,毕竟高三提前开学有段时间了,今天的特别之处只是全校一起开场开学典礼。
八月底返校后,紧迫感终于压向了高三。
不是说之前没有,之前只是老师父母们的耳提面命居多,八月底返校的时候经班主任们一宣布接下来的考试排期,时间真的越来越少了。
七月已经进行了零诊,但零诊主要是成绵的,一中是在成绵之后拿到卷子给学生们安排考试的,但紧随其后的一二三诊就是要同步参加的了,时间分别是十一月,一月,四月。
这并不全面,市上还有市上的诊断考,分别在一二三诊之后,学校也相应安排了一二三模,总之,大考几乎每个月都有,从下期开始,周考日考基本也是家常便饭了。
“啊——”初初头一歪往许晦肩膀上靠,“我不要考试。”
许晦动动胳膊:“冷静点初初,上面校长还在讲话呢。”
“我知道,但我好困啊,”初初把手上的背单词的本本拿来盖在脸上,头往后一仰,声音闷闷的,“下周又要考试了,感觉什么都不会,拿什么去考啊。”
“我也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会,”许晦叹了口气,扶了一把初初脸上快要掉下去的本本,“我昨天的每日一练居然第二题做错了,我觉得我真的该回家了。”
“我靠我也做错第二题了晦晦,”余舒涵凑过来小声说,“我又把条件看反了真是服了我这个脑子了。”
初初哼出一声要哭不哭的声音:“黄灿——”
许晦这才发现怪不得初初一直仰着脑袋不怕扭脖子,后面黄灿一直托着脖子呢。
“我也困,但你昨晚的文综没背完,罚一袋果冻。”黄灿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铁面无私的判官。
“知道了——”初初声音懒洋洋的,“昨天是真睡着了,你都不敢信我拿着本子在床上背着背着就睡过去了——”
“人啊,果然不能在方圆十米有床的地方学习。”初初最后总结道,言辞恳切,就差声泪俱下了。
许晦和余舒涵被她逗笑。
许晦长叹一声,忽然感慨道:“时间真快啊,感觉去年开学典礼我们冒着大雨跑回教室就在昨天一样,一眨眼都高三了。”
初初闭着眼睛,也哼了一声:“是啊,都整一年了。”
余舒涵大约是背不进去书了,把本本收进口袋:“我也说,怎么就高三了。”
怎么就从博观楼的101一下到了301再一下到了501呢。
“那个倒计时牌是不是今天又忘换日期了?”初初忽然睁眼,转了点头问托着她脖子的黄灿。
黄灿反应了一下:“前两天饶越说想负责换日期我就把数标给她了,可能忘了?”
“耶?她怎么想到要换日期的?”余舒涵手上借了点力坐起来,往前隔了好几个人喊,“越越在哪——”
“这,怎么了?”饶越在她斜前方回了点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你怎么想起去换倒计时了?”余舒涵好奇地问。
“嗯?”饶越愣了一下,半晌似乎想起一件不是很愉快的事情,她垂下点头,声音也被压低了些,“我忘了,回去就改。”
“噢,”余舒涵点点头,收回目光看向还没回神的许晦,“怎么感觉小越越不是很开心?”
初初说:“我也觉得,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一会中午我们去食堂给她买包薯片?”
“她爱吃原味的,再给她买瓶橙汁,”余舒涵摸了摸下巴,几秒后咂摸道,“难道失恋了?”
“不是吧,饶越没有喜欢的人吧。”许晦想了想,肯定道。
“不该啊,最近也没考试啊。”初初有些疑惑了,怪怪的。
余舒涵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那颗后脑勺,半晌没说话。
许晦推了推她:“坐好点,前面谢老师过来了。”
“哎谢老师不怕,刚查校服的过去了没,太热了我要脱外套了。”
“过了,你脱吧,哎我好饿啊怎么还没到饭点啊。”
黄灿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摸出一袋果冻:“你上节课也这么说的。”
初初头也没回伸手往后接,一副是她怀璧其罪的理直气壮样:“谁让你有这么多零食的,买来不吃放着好看?”
“耶?哪来的果冻,我也要。”余舒涵马上偏过头,眼睛一亮。
黄灿又摸出两袋递给前面两人:“罚款。”
“不是吧初初,你偷了这么多次懒?”
余舒涵撕开果冻包装袋,低头咬了一口,幸福地眯了眯眼睛。
不好意思,零食还是要在学校偷着吃才好吃。
“别乱说啊,这么久了我就昨晚一次,都是黄灿买来放位置上的。”
余舒涵眼睛一转,笑眯眯地抬起头,声音忽然颇为慈爱:“就爱听你们说点对耳朵好的。”
“?”初初戳了戳旁边低头吃果冻的许晦,“又抽风了?”
许晦头也没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她,大惊小怪——黄灿你这个果冻好好吃,哪买的?”
这时才抬起头。
黄灿手压在前面椅子的靠背上,闻言道:“门口那个零食店,星期天返校买的。”
“我下次也去买点,还怪好吃的。”
“耶?我还以为是小卖部阿姨新进的货,”初初抬起头,“你不说我都忘了小卖部是没有这个牌子的。”
黄灿叹了口气,看起来已经习惯了:“你能记得什么。”
余舒涵啧啧点评道:“还是苦情向。”
初初瞪了余舒涵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余舒涵于是叼着果冻揽过许晦的肩:“哎,好吧——吃人嘴短啊。”
黄灿看着还在瞪人背影的后脑勺:“看不到了还瞪。”
初初猛地回头:“那瞪你——”
黄灿的笑假得有些无奈:“喝不喝果茶?”
“干嘛,”初初手撑在靠背上,好整以暇地兴师问罪,“不瞪你就不能喝了?”
“你随时都能喝,”黄灿把手靠近撑着的那只胳膊肘,秋老虎最盛的时候,皮肤相触的温度还是温热的,“还跟上次一样?”
“嗯,双倍柠檬汁。”初初说。
实不相瞒,主席台上的开学典礼进行到哪个环节根本没人知道了,这一片那一片,人群几乎都有自己着意的点,比如这杯奶茶那条果冻,比如刚刚那个回头没被人解读出来的隐晦。
高考倒计时277天。
高三第一个学期,站了两年的方阵位置终于做出了调整,高三文科班全部进了足球场内部,呈长条形一个班站成两列,包括跑操也变成了顺时针循环跑,两个相邻的班级还是方向,站主席台上看就像一条毫无规律的深蓝黑白色丝带在青绿的塑料草坪游动。
“我说为什么夏校忽然要改跑操传统,站在上面看好像是不一样嚯。”
陆圆缺碰碰谢今朝的胳膊,发出了谢今朝的心声。
“看着就累。”谢今朝叹了口气,看着都替他们累。
这个背景音乐几十年如一日地传统,似乎从来没人提过要更迭换代,也不是说难听吧,就是容易勾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欸?你们班怎么最近经常看到是黄灿穿马甲带队,覃尧呢?”陆圆缺左右巡视了一圈后视线停在右边的方阵上。
“黄灿和覃尧换着来,有时候上面有老师改到作业有问题的要让大课间留几分钟,宋长明高二就安排下去了。”
“噢,”陆圆缺收回目光,看向十七班旁边的方阵,“别说,安排还挺合理的。”
“我也觉得。”
“我也觉得。”
“什么?——”广播体操进入最后一套动作,音乐开始上扬,初初不得不提高一点声音回应前面的人。
“我说,我也觉得这个跑操很烦。”黄灿穿着显眼的荧光绿马甲站在初初前面,在转身的间隙回头把话说完整。
“噢。”初初有气无力地抬了抬胳膊,没意思,干什么都没意思。
明明是刚开学,但班里人做操越发懒散了,宋老师又去开会了,感觉他天天有开不完的会,到底怎么做到这么多事还能每天改完作业精神抖擞来上课的?初初不懂。
谢老师在台上跟陆老师聊天应该没注意到这边,这会的十七班比散沙还散。
初初其实一开始是不想站第一排的,这学期改方阵后站位没有固定,每次都是人来了自己顺着站,要不是黄灿跟覃尧商量好了一人一个星期带队,每天黄灿非要拉她来第一排陪她,多大人了还要人陪。
“是啊,多大人了还要人陪。”旁边的许晦冷哼一声,抬起的右胳膊刚好拍了拍她漏了一个八拍的左胳膊。
“哎呀,那不一样。”初初于是又笑嘻嘻地找补,跟着音乐找对八拍,状似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前方。
黄灿站在她前面,其实这几天下来她也站习惯了第一排了,每次做操的时候无意识发呆都会盯着前面的后脑勺看,短发的特点就是容易乱,稍微动几下就会蓬起来,显得这个后脑勺傻乎乎的,像个小孩。
所以会给人一种这个人很乖巧的错觉,让人有想上手薅一把的冲动。
但初初的想法并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广播体操的音乐平息下去后几乎是无缝衔接上了跑操的准备铃,她赶紧躬身拉了拉鞋带。
再起身时黄灿站在她面前。
“还不去领队?”她说。
黄灿没说话,伸手拉了拉她的校服外套口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面前的人似乎已经达成了某个目的,很轻巧地笑了一下,转身小跑去了队列前面。
初初眨眨眼,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许晦在队伍里招呼她:“还发呆?快点——”
“噢,来了——”回神后初初挤进队伍,适时跑操音乐正式响起,队伍开始蠕动着向前。
等下——
踩着一二三四的节拍,初初早上还没睡醒的迟钝终于被风吹散,她伸手一摸校服口袋。
九月初的天气,这个触感谈不上凉,是一副眼镜。
我就说。
初初呼出一口气,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小喘着气附和两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怪怪的。
跑着跑着,她忽然张开半握拳的手,轻轻贴在心口上。
“怎么了,不舒服?”许晦问。
“没,”初初又呼出一口气,看了看前后左右歪七八扭的队伍,朝最前面喊,
“黄灿,跑慢点——”
初初和许晦的位置在中间偏后,她们听不见前面的回话,但黄灿肯定听见了,因为队伍慢慢降低了速度,又开始紧凑起来。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初初在心里给自己计着节拍,跑着跑着才意识到自己心跳好像有些过快,不像平时跑步的速率。
“怪。”她轻轻说了一句,但杂音太大,这个字没人听见。
高考倒计时269天。
“怪事了,”齐思铭拎着两瓶饮料怼上桌,“你俩转性了?最近球不打了架也不吵了,这是谈上了?”
付一手一抖,签字笔从虎口滚落,笔盖没盖紧,笔身脱离后顺着桌面滚下桌,但他来不及去捡了。
“别发疯。”他握了握拳,刚刷完半张文综卷手酸得很,被这人一说感觉跟针扎了一样浑身难受。
齐思铭眨眨眼,觉得面前这人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你很怪啊付一。”
叶程下巴从后抵上齐思铭的肩:“就是,大惊小怪的,以前不还跟我们一起开玩笑,干什么,搞分裂了?”
付一愣了一下,拇指抵在食指指腹,半晌没反应过来。
凌畅把刚躬身捡起的笔放上桌,闻言笑了一声,颇有几分拱火的味道:“说不定还真是。”
叶程顺势把头转向他,动作一大硌得齐思铭“嘶”了一声:“你不是最爱跟你同桌吵架了,你俩最近颇有点相亲相爱的意思啊。”
凌畅颇为受用这个词:“是的,我转性了。”
“咦——”两人这才发出一声正常的唏嘘,话题再一转,“橘子味没了,荔枝没问题吧?”
他说的是桌上刚放上去的两瓶饮料。
“没,”凌畅抬了抬下巴,“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