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313天。
“周思源——最后一桌差两张卷——”
“专题几?”
“我看看,八和九都没有——”
“诶诶,这边也没有——”
“别急,历史刚开始发——”
“这边还少两张英语报——专题一和二——谁多了?”
初初和许晦刚从厕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漫天的卷子雪花般到处传递,桌上铺满了白底黑字的卷子报纸,教室热闹得像菜市场,两边的吆喝悬在半空中一句也听不清。
“这是要打起来了?”初初愣愣地碰了碰许晦的胳膊。
“明天就放暑假了,很正常。”许晦淡定地把出教室前放饮水机上的水杯取下来开始接水。
“就半个月,也算暑假?”初初瞪着饮水机水桶咕咚咕咚的水泡,对接下来为期两周的暑假完全没有高一时的期待。
说错了。
“欸,我们明天中午去吃什么?”初初拍拍接好水的许晦。
“不知道,烤肉?”
“好热啊,换个清爽的。”
“那吃草。”
“太寡淡。”
“火锅。”
“太辣。”
“不吃了——”许晦瞪着她,“直说吧,你想吃什么。”
初初嘿嘿一笑:“吃那个,上次我们去吃的那家干锅,外面还有汤锅的那个。”
“这会不嫌辣了,”许晦不满地哼了一声,“就我俩?”
初初又笑了:“就吃饭那些人呗,再叫上黄灿。”
许晦瞥了她一眼。
“嗯。”
“教室怎么才这点人?”余舒涵从两人身后的前门进来,蓄力一跳勾上两人的肩,把两人吓一大跳。
“吓我一跳——”初初“哎哟”了一声,捂了捂耳朵,“还能是什么,打球的遛弯的问题的。”
“你们怎么今天没去打球?”余舒涵问。
“因为昨天刚洗了头发,不想弄脏——”许晦把人从身上扒拉下来,“你干什么去了?”
“我?”余舒涵挑挑眉,神神秘秘地说,“陪越越看人去啦——”
“看人?”两人齐齐一顿,来了精神,“谁?”
余舒涵再度神秘地摆了摆手:“不、告、诉、你、们——”
“切。”两人不屑地一扭头,不说就不说。
“付一呢,打球回来没?”前门又探进来半个脑袋,三人抬头。
谢老师?
“没呢,要上课去了,怎么了谢老师?”
谢老师“哦”了一声:“一会回来让他们俩来办公室一趟——下课就来。”
三人齐齐“噢”了一声。
然后谢老师旁边又跟上个宋老师,手里也拿个本,看样子两人又要去开会了。
“宋老师,你们又去开会吗?”三人笑嘻嘻地打听。
“嗯,”宋老师点点头,手抬起来碰了碰谢老师的肩头,“走吧。”
谢老师于是也应了声,和宋老师并排走到后门口,然后转弯下了楼梯。
“怎么感觉这两个老师关系越来越好了?”余舒涵眨眨眼。
“谢老师跟谁关系不好,”许晦说,“快进去清卷子了,一会少了拿的又是歪瓜裂枣的。”
“卷子你还挑好看的,这跟给自己套马鞍什么区别。”
初初虽然嘲笑她,还是听了她的跟着要进教室。
“你们怎么都不懂啊,”余舒涵又瞪了她们一眼,“等下我,我也要清卷子——”
“我操怎么这么多卷子。”刚进教室的几个男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卷子。
尤其是四面有人的桌都已经齐整了,自己的桌乱七八糟全是空卷子,看得头皮发麻。
“等会不就两个星期暑假吗,我以为放一个月呢,”叶程捏起一沓文综合卷,“两个星期写二十张文综?”
“你是不是漏了,是二十三张,”前桌的祝橼回头,冲他说,“讲台上有多的,你去看看?”
“我操?——”叶程的声音掩盖在了预备铃下。
付一凌畅和齐思铭的位置移到了三组最后,三人慢条斯理地归位,又慢条斯理地把几沓卷子收好,再慢条斯理地摸出昨晚的历史卷子,等待着成老师的到来。
“哟,这么多卷子,”成老师一进教室就在笑,“怎么样,比起来我们历史算少的吧。”
自然是假的。
“太多了——”
“合卷就算了怎么还有单独的小练——”
“抗议——”
“打住啊,”成老师笑眯眯地喊停,“隔壁叶老师给的小练是十张,我只给了五张,少多了吧。”
得不了便宜了,众人又要开始卖乖了。
“可不可以不做大题——”
相当齐整了,成蹊觉得这声音大概只在宋长明在的早读才会出现。
“看看昨晚的卷子做的情况吧,”成老师留了点余地,“评讲完了我满意了,三张大题免了。”
“好————”
成老师是好说话的,那么下节课的宋老师也可以这样撒个娇了。
“好了,第一题——选什么?”成蹊举了举右手的笔,示意课前闲扯到此结束。
“C——”
“嗯,不错,”成蹊点了点头,“看下B选项,十五班上节课有同学在问……”
“你今天怎么了,看着这么蔫?”付一随手在卷子上写了两个字,偏了点头问旁边的人。
凌畅没吭声,在第三题旁边打了个标记,半晌才小声回了句。
“不舒服。”
付一挑挑眉:“生病了?”
刚打球的时候就看起来蔫蔫的,还以为是他掉了两个球惹到人了。
同桌摇了摇头。
“是不着凉了?”他在面前的草稿纸上潦草地写道。
昨晚回去太热了,空调睡前忘关了,早上起来确实有点冷。
“不知道,”凌畅把笔一搁,把卷子推到他面前,“帮我改下,睡一觉。”
然后就趴下了。
趴下了?
付一愣了愣。
“真生病了?”他放下笔,伸手去探了探只露出一小截的额头。
隔着半截刘海,温温的,比他的手凉。
这是发烧了还是没发?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手温度好像有点太高,摸不出来。
“付一凌畅,你俩干什么呢,”成老师望过来,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生病了?”
凌畅没动,付一顿了顿:“好像是。”
成蹊“嗯?”了一声,放下笔走下讲台。
“凌畅?”
凌畅动了动头顶翘起的两根头发晃了晃。
“脸色是不太对,”成蹊回头看向前门方向,“付一,把人带起来,初初,去喊宋老师——”。
初初正要跑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在门口紧急刹车:“成老师,宋老师跟谢老师刚开会去了。”
“什么?”成蹊又回了讲台找手机,“我打电话,付一把人扶停车场,等会让宋老师直接开车带你们去医院。”
凌畅抬了半个脑袋,付一又伸手摸了摸。
现在感觉到了,有点热。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同桌体质确实不太好啊。
“好,”他站起来,从旁边把人捞起来,“齐思铭搭把……算了。”
说着又换了一边,隔着齐思铭把人架到了肩膀上。
成老师打完电话冲他们说:“宋老师去停车场开车直接到博观楼下,你带着他慢慢下去。”
“嗯。”
付一把凌畅偏了点的手拉回来,很凉。
这同桌怎么每年都要进趟医院啊,什么体质。
他再度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忘了这人住的是上铺,一晚上吹空调,真把人吹出问题来了。
他心里有点不好受。
“剩下的人,”成蹊挥挥手,“赶紧回神,卷还没评完。”
“……”
宋老师打着方向盘,看向后视镜里的两人。
“怎么生病了?发烧?”
付一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已经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颗头,闻言“啊”了一声。
“昨晚吹风了。”
“没关空调?”宋长明问。
“嗯。”
付一放下手,确实,他也忘了要关。
宋老师这时也笑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调侃:“一年一次。”
付一也想笑,低头看见闭着眼睛不说话的那张脸,又没笑出来。
哎。
他叹了口气,主动往凌畅那边挪了点,让他靠着舒服些。
红灯将绿,宋长明的目光最后一次划过后视镜。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也没说话。
刹车轻轻一松,前面医院的牌灯已经近在眼前。
“你跟我回去还是在这陪着?”宋老师捏着几张单子问。
付一看了眼还靠在他肩上不说话的凌畅。
“我陪着吧,”他小声说了句,“醒来看不见人挺难受的。”
宋长明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目光柔和地点点头。
“我回去把剩下的事处理好,一会跟谢老师一起来接你们。”宋老师说。
付一点点头:“好。”
他的声音压得有点低,目光落在地上的白色瓷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宋老师给凌畅家里打了电话,凌畅的妈妈好像本来要过来的,凌畅把手机拿过去说了几句,然后就挂断了。
付一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
只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对一些字很敏感。
比如自己的名字。
那两句话并不长,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凌畅说了什么?
说他在这里。
然后呢?
他妈妈就不来了?
虽然……
感觉就是不太合理,他盯着地上的瓷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疑问。
肩上靠着的人并不老实,时不时就要磨着肩骨蹭两下,可能确实很难受吧,刚测都三十八度九了,不知道忍了多久。
他一直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如果不是上课前习惯性看了两眼凌畅的脸,估计等人烧晕过去了,他也只是以为这人昨晚上熬夜背书犯困了。
他又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垂在一边的手。
那只手去年扎过针,今年是另一只。
自然下垂的手是没有力度的,看起来松松垮垮的,指骨呈放松状态,能看出来这人年纪不大,白光下还能隐约看见食指有一点茧。
他伸出手,把那只手捞起来,搭在了凌畅的腿上。
吊久了容易血液循环不畅,会麻。他想。
刚放下,那只手忽然动了动,没等他抽离,反常地抓住了他。
“冷。”他说。
付一愣了愣。
输液室是没有床位的,凌畅也不愿意躺床上,不知道在犟什么。
冷,那怎么办。
付一抬起头环视了一圈。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不在他们这边,而且他的体感并不冷,凌畅冷大概只是发烧后习惯性地想找一些暖和的东西。
但也不能抓着他的手不放啊。
虽然他的手确实比他的暖和。
但是。
付一盯着那两只抓在一起的手。
不能挣,挣的话一会碰到输液管了。
但是。
这合理吗。
他又抬头看了眼输液瓶。
刚刚去了三分之一。
“……”
他叹了口气。
算了,想抓就抓吧。
他把刚刚在教室里还没脱的薄外套剥下来,小心地绕过输液管搭在凌畅的肩上。
幸好刚刚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脱。
他抬头看了眼问诊台后的挂钟。
十一点整。
他忽然想到,明天就放小暑假了。
同桌还挺倒霉的。
就两周的暑假不说,还没开始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