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324天。
一轮复习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谢今朝被安排到成都去学习了。
为什么这个时间谢今朝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明天又是他的生日。
谢今朝越发认可由奢入俭难这句话的权威性,他想起往前几年就这么当平常一天过了的日子,在今年快临近的时候,被他晃日历时留意了好几次,虽然没有给人说过,但他确实下意识开始期待起这个普通的日子。
因为去年的生日太难忘了,难忘到如果要列一个谢今朝的人生日期,这一天的幸福指数大概可以排进前三。
也越发对比出他这时出现在成都,出现在地板摊着只行李箱的酒店有多烦躁。
理论上他要明天下午听完最后一场讲座才能返程,谢今朝划动着手机查询明天的高铁票,甚至有些恶劣地想,要不逃了算了吧。
嗯,高中翘晚自习,大学翘水课,现在上班了还想翘班,谢今朝还真如郁长舒女士所说,越长越回去了。
但事实上他也只敢这么想想,划了半天的高铁票也没狠下心购买,他安慰自己,毕竟不是小孩子了。
现在正值盛夏,但天阴阴的,明明是大中午却不见晴,闷热得让人心烦意乱,估计下午会有场大暴雨。
谢今朝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奇怪,从购票软件退出后,他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页面,好像在找什么答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天气预报弹出一条预警,也是此时厚重的隔音窗外传来一声沉闷的雷鸣,一场盛夏的暴雨即将降临这座城市。
谢今朝忽然想起了自己要找什么。
他看了眼时间,拨了个号码。
“怎么了?”那头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处在一个有些吵闹的环境。
“下课了?”谢今朝好整以暇地问道。
“嗯,听完讲座了?”
宋长明的声音穿过了好多的杂音,他现在应该刚出教室门正在朝办公室走去。
“嗯,晚点还有个小会,烦。”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格外明显,背景杂音褪去,宋长明应该进了办公室。
“你什么时候回去?”谢今朝问。
他随口瞎问的,宋长明的时间表他早就倒背如流,今晚第二节是他的晚自习,宋长明没有,但宋长明要替谢今朝守,并且他还是这周负责第三节晚自习巡视的老师,所以宋长明大概还是要等到十点半才能走。
“十点半左右,怎么了?”他说。
“噢,”谢今朝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掩耳盗铃地摇摇头,“没什么,想偏偏了。”
偏偏在谢今朝走前再次被他托付给了宋长明,这次的谢今朝再没了年前的客气,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他甚至可以招摇地牵着偏偏像回自己家一样走进宋长明的家。
宋长明这会应该已经坐到了他的工位上,他的声音有点低,好像又在笑:“只想偏偏?”
谢今朝眨眨眼,他觉得宋长明在给自己挖坑。
“还可以想谁?”他说。
“不想和和?”
谢今朝又笑了:“想啊,很想很想。”
我就知道。
宋长明也笑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谢今朝的话,他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回来?”
谢今朝换了只手握手机,声音懒懒的:“明天下午,回来估计都晚饭时候了。”
“晚上想吃什么?”
“你有时间?”
谢今朝眯了眯眼睛,印象里明晚第一节晚自习就是宋长明的,加上班级教育,按理他走不开。
“明晚陆圆缺说有事,跟我换了一节,班级教育后可以晚点吃晚饭。”
“陆圆缺?”谢今朝眨了眨眼,他能有什么事会跟宋长明换晚自习?
“算了,你说吃什么?”
宋长明那边隐隐有了模糊的铃声,随后谢今朝听见对面传来开门声。
“寿星说吧。”宋长明笑了一下。
谢今朝听见宋长明那一声哼出来的笑,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了,窗户隔音还挺好的,他都没听见。
“你做吗?”
“嗯,我做。”
谢今朝又“噢”了一声,一个借力起身,拉长了尾音说道:“那等我回来再去买菜吧,买了回去守班级教育,完了再回去弄?”
“好。”宋长明应下了。
话说到这儿其实就该挂电话了,但电话那头迟迟没有挂断,杂音隐隐约约地顺着电流声透过来,雨天还挺适合发呆的,谢今朝心想。
“……”
杂音忽然顿了一下,紧接着是隐约的讲话声,谢今朝凝神听,是陆圆缺的声音。
“就昨天的内容对吧,来,今天几号来着……对,那就……上来默写吧。”
是地理课。
几秒后,声音又远了。
宋长明似乎是完了挂电话,或者他以为谢今朝会挂了这通电话,从教室前门边离开时他才发现,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通话页面,时间已经到了第十二分钟。
“怎么了?”
他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走到教室外最边角的位置,这里低头刚好能看到二楼的鹊桥。
谢今朝也被这声问话点醒,意识到忘了挂电话,他顿了一下。
“噢,我说晚上去吃点烧烤,问你来不来。”谢今朝的语气并不认真,是他一贯爱跟人开玩笑的口吻,跟人混熟后他总爱这样没话找话说。
“来啊。”宋长明的声音也同样轻松,甚至能听出他又在笑。
“真的假的。”
谢今朝不太相信,但宋长明这个人,他的可以好像就是真的可以。
宋长明从没让人有过期待落空的失望。
“真的,晚点来,等等我。”
宋长明的声音又带上了笑,只是这次的语气能听出来,他说真的。
谢今朝于是叹了口气,又端起了装模做样的架子:“看我心情吧。”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雨渐渐小了,夏天的暴雨果然来得快去得快,暴雨冲刷干净了街面的一切,以及某个人在半个小时前几乎充满了整个房间的烦躁。
宋长明是坐高铁来的,这谢今朝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宋长明来时手里还带了一束花。
“茉莉?”
谢今朝盯着那捧只有茉莉的花束,又是茉莉。
“嗯,”宋长明把花放到他的怀里,“没时间做蛋糕了,但我预定了一个小的,应该还要二十分钟到。”
谢今朝眨眨眼,捕捉到了话里的重点:“这么说,你承认去年的蛋糕是亲手做的了?”
宋老师莞尔,闻言大大方方地点了下头:“我没有不承认,是你没问我。”
谢今朝颠了颠怀里的花:“还算我的问题了?”
他凑近了一点去闻那捧茉莉,很香,干净的,不带一点杂质的香。
“你去年移栽的那几盆能开这么多?”他问。
宋长明摇了摇头:“有两盆没活下来,后来又回去移栽了些,这次运气好,都活下来了。”
谢今朝觉得新奇:“你还有把花养死的时候?”
宋长明被他的眼神逗笑:“我不会的多了,在你面前挣表现的。”
“噢,孔雀开屏啊。”谢今朝被他的诚实也逗笑了。
“是啊。”宋长明还是大方承认道。
也是,宋长明好像从来没有藏着掖着什么东西过,谢今朝甚至觉得他现在要是开口问关于武大的第三次见面,宋长明都能大大方方地复述出来,他好像从没怕过什么。
“走吧,去哪吃?”谢今朝换了个姿势抱花,茉莉的清香随着雨后尚还凉爽的夜风包裹了他满身,本来疲惫的一天在这会居然奇妙地有些兴奋,他想,茉莉居然还有提神的功效。
“上次那家?”宋长明说,随即他又补充,“但这里离得有点远,回来可能很晚了。”
谢今朝低头看着怀中的茉莉,枝桠修剪得很好,顶上还有很多小小的花苞。
“去呗,不然通一次宵?”
宋长明笑了笑,又点点头,弥补了白天谢今朝没能看到他认真的表情的遗憾:“可以啊。”
但也是话出口,谢今朝就想到了这个提议的不现实性。
“算了,”他叹了口气,“我开玩笑的,你明早还要回去守早读呢。”
真熬一个大夜再让他回去学校里呆一天,谢今朝这次是真心有些过意不去。
“不影响。”
宋长明的语气轻松,他有些无所谓地看向谢今朝,这次他的声音变得温和。
“不要多想,我是成年人,我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对我的工作负责,既然决定了来,那我就做好了明天所有工作的安排,那是我的事,你只需要想想你的精力够不够应对明天的讲座——是上午几点开始?”
谢今朝被他的话说得有点没绕过来,闻言只答道:“八点。”
宋长明点点头,又问:“如果今晚要通宵的话,你可以明早继续打起精神听讲座吗。”
谢今朝在心里算了一下:“可以。”
宋长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那我也可以,现在,我们去吃个宵夜?”
谢今朝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有些后悔下午自己打的那通电话。
“好。”
假设只是假设,他们也并没有真的要熬夜的周密的计划,谢今朝也知道,那些话是宋长明说来安慰他的。
但吃完烧烤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谢今朝没留意具体时间,他只是感觉距离宋长明掐点跟他说生日快乐已经过去很久了,街道上干干净净的,有下午暴雨的功劳,也因为太晚了。
“走会?”谢今朝忽然想,要是偏偏也在就好了,本来就没多少机会陪他。
“嗯,”宋长明指了一个方向,“那边走能上高架桥,去不去?”
“去。”
茉莉好像真的有提神的功效,谢今朝觉得此刻的大脑格外清醒,这样凌晨的大街,凌晨的夜色,他好久没见过了。
幸好是夏天,高架桥上风不小,谢今朝最近的头发好像长了一些,被风吹得摇晃的时候他才想起该剪了。
“我读高中那会经常来这。”
宋长明靠在红色的栏杆上,尽管是凌晨,高架桥上依然有很多的车来来往往,岷江在桥下的夜色中奔流,霓虹灯光铺满这座桥和桥下的江水,宋长明这句话被衬托得居然很温柔。
“来吹风?”
“差不多,”宋长明拍了拍旁边的靠栏示意谢今朝也靠上来,然后才说,“平时来发呆,节假日来看烟花。”
谢今朝记得这句话,宋长明在很久以前也跟他说过,原来是这里。
“你一个人?”
“你不是说我那会看着像每个人都欠我钱吗,谁还乐意跟我一起来?”宋长明笑着看着他,似乎对他这句话印象很深。
谢今朝摸摸下巴:“也不一定呢,要是我那会认识你,我就跟你一起来了。”
“不是还说看我不顺眼?”
“好像看着看着还是很顺眼的。”谢今朝转过来状似认真地打量着他。
真的,高架桥上的灯光真的很亮,他们身后城市的灯光完全比不上这里,因此宋长明的脸被映得很亮,光线自头顶倾斜,今晚没有月亮,但明天应该是个晴天,漫天的星星点缀其上,这是他第一次熬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认真欣赏夜景。
“谢今朝。”
“嗯?”
“生日快乐。”宋长明说。
“不是已经卡点说过了?”
“不知道说什么了。”
谢今朝笑了,又靠回栏杆上,仰起一点头看天:“那就别说,跟我一起看会天。”
但宋长明还是继续说道:“你说明年考完再去一次武汉,还作数吗。”
谢今朝收回目光转过头:“作数,为什么这么问?”
宋长明叹了口气:“就问问。”
谢今朝觉得不对。
他决心不再留后患,他躬身抽起一只放在脚边的茉莉花枝,怼上宋长明的下巴。
“想问什么就问,老叹气装深沉?”
宋长明低下一点头看着那枝茉莉,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长长的盒子。
“这什——你哪来的?”
谢今朝已经有几年没见过这个包装了,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