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式站位老师和学生是分开的,老师集中在操场中央的足球场,他们在这里看学生方队从高一走到高三。
谢今朝在一众老师里也随大流地摸出手机,扮演一个合格的实习班主任,给班上学生拍了好几张照片。
细细品味了一下照片里穿着同色校服的男女生,然后手指一点,把照片上传到开学时宋长明组建的班级群里。
谢今朝:图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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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校长在主席台亲手鸣响第一枪,运动会正式开始了。
谢今朝和宋长明回了本班看台,初初和覃尧站在看台最下面的台阶组织众人归位。
远远看到谢今朝和宋长明,初初抓着两份运动会秩序手册小跑过来。
“宋老师,谢老师,这是我们班的秩序表。”
谢今朝看看她:“你和覃尧手里有吗,我们有电子档,这边有项目还要你跟体委第一时间通知大家,我跟宋老师改卷怕听漏。”
“放心吧谢老师,”初初笑嘻嘻地把白色的小册子往谢今朝手里一塞,“前两天我领手册回来把每个人的项目都用荧光笔圈出来了,我们班还有份在覃尧那,我和他随时会关注主席台通知的。”
初初今天没有扎她标志性的马尾,头发散下来编了两根麻花辫,柔顺地垂落在两侧,平时看她打闹惯了,今天看着文静不少。
宋长明笑了笑,忽然压低点声音:“涂口红了?”
语气里没有责备的意思。
谢今朝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我怎么没看出来?
初初被识破也没慌,语气十分真诚地冲他眨眨眼:“宋老师,难得开运动会,我们也想拍照上镜好看嘛。”
宋长明弯了弯眼睛:“下不为例啊。”
然后初初笑嘻嘻地应了好就趁乱溜了。
谢今朝和宋长明坐在班级最前面,看班主任不紧不慢地坐下,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谢今朝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靠近了些。
“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谢今朝瞎,初初的口红颜色确实很淡,很贴合衬托肤色。
宋长明唇角一扬:“多看,看多了就分得出来了。”
“哦?”
“刚来学校那几年,带我的师傅是现在的教导主任。”
啊,是,黄主任。
谢今朝倒是没把这两件事联想起来。
班主任已经把手机横了过来,看样子要批卷了。
“噢。”
也是。
谢今朝也摸出手机,忽然想起刚在足球场上的消息还没看完。
划着页面,谢今朝看到班级群里有几条未读信息,并且还在不断新增。
叶程:哥们儿,我好帅!
付一:怎么净说些哄自己听的话
齐思铭:笑死我了,叶程你是表演型人格吧
许晦:我怎么照片这么矮!!!
饶越:耶!我比你高!
齐思铭:为什么没有我?哦,忘了我在看台,真不好意思
叶程:……
付一:……谁问你了
谢今朝看着还在滚动的消息,抬手打字。
谢今朝:你们带了手机?
叶程撤回一条消息
齐思铭撤回一条消息
付一撤回一条消息
……
如果不是满屏的撤回痕迹,很难相信这个群前一秒还热火朝天。
谢今朝转过头,看台上坐着的男女生这会整齐划一地捧着从教室带来的练习册,不动声色地把练习册举高了些,试图挡住做贼心虚的脸。
“……”
谢今朝对离自己最近的叶程说:“书反了。”
叶程充耳不闻,默了几秒,还是悄悄把书调转了一边,余光打量谢今朝旁边的宋长明。
宋长明一语不发,对这一切似乎毫不知情,低着头继续改卷。
“少装,又没说你们。”
谢今朝挥挥手:“赶紧建个没老师的群自己嗨去。”
看台上微微从练习册后露出一双双睁大的眼睛,接着纷纷低头,你挡着我我围着你。
谢今朝现在看到的,是一水乌黑的发顶。
宋长明仍然没抬头,他声音有些小,还有点无奈:“这会听得进去了。”
谢今朝在得分板上难得地点了个十二分,嘴角都好心情地翘起来了一点:“运动会就好好放松呗,都这么大来的。”
宋长明点头,在得分板抬手打了个五十分,过几秒才说:“高中不容易,喘口气也好。”
橡皮筋紧绷太久容易断,无关质量好坏,必须时不时松一松,人就是这样。
客观条件没法改变,能有难得的放松时间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好。
“应试教育都不容易。”谢今朝点下一个九分,稍微有点遗憾,少了最关键的一步。
“西南地区都是这样,尤其这边的非少数民族学生,压力太大。”
宋长明又打了个五十分,补充道:“素质教育要彻底贯彻还有很长的路。文科更是。”
这句话谢今朝认可。
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这句话,谢今朝是出了高中,进了大学后才慢慢理解到的。
不平衡发展太大了,可以说是一道十八岁的谢今朝从未设想过的鸿沟。
他曾以为所有学生都像他和他的同学一样,每天灰头土脸早六晚二,只为最后一个分数。
他好像是老师口口相传的那种“极个别人”,但认真说那三年他过得也不算轻松。
高中能有什么放松方式。
不就只能自己打破规则自己凿个口子。
所以他会晚归,会翘掉一节晚自习,在路边捏着易拉罐啤酒不知道愁什么地一口闷到底,又对着满页笔记的练习册闷头学到天蒙蒙亮。
就这还要被抓典型的话,谢今朝确实无话可说。
因而他那时觉得像他这样的,已经算小有快乐地在学习的了。
但那只是那时的他。
面前跑道红白相间,操场来来往往的学生穿着一样的校服笑着打闹,谢今朝沉默好半晌也没接宋长明的话,回神后他低下头继续改卷。
最后一道题不少人只开了头,文数四百多张卷子改完,谢今朝只打了不到五十份十二分。
这道题得分比较悬殊,题本身确实不难,把题干两个条件识别出来就是道很常规的函数求未知数。
他盘算着,班上起码得三十个人做对吧。
点了提交后谢今朝收了手机,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靠在看台栏杆上看远处的检录处。
宋长明还保持着最初坐着的姿势,只是取了眼镜挂在领口衣襟,镜片随着他的动静微微摇晃,反着深蓝的光。
“还没改完?”谢今朝的脚尖轻轻地碰碰宋长明的凳子腿。
“语文是全年级拉通了改卷的,一千多的卷子,只有三个老师改作文。”
许是坐着低头太久,宋长明改完手里的那份卷子后关掉屏幕,起身捏了捏脖颈。
那确实挺累的。
成蹊早上抱怨历史小论文都看得头痛,更不说语文作文。
数学还有偷懒的机会,考试总有人交白卷,尤其最后一道题,改的时候打上零分就过了。
语文不一样,能不能写和能不能写好,写得好不好都需要人工评阅,而且作文无论优差生,格子都基本写满了,改卷也就必须要“阅”。
谢今朝颇为同情地点了点头。
总感觉宋长明这个班上得怪让人同情的。
这时初初从后面看台急急下来。
“宋老师,谢老师,我们班女子一百米马上开始了,你们去吗?”
宋长明把手机放回兜里,眼镜重新戴好:“去,你和覃尧先组织比赛同学过去,我和谢老师带水和衣服。”
于是初初转身去吆喝找人了。
宋长明从地上的小件矿泉水抽了几瓶递给谢今朝,看了眼秩序册,自己也抽了几瓶。
两人到检阅处时,成蹊和陆圆缺已经到了。
成蹊正和班上快比赛的女生说话,陆圆缺在旁边蓝色帐篷下看检录处的签名单。
“来看我们班比赛?”
认识有段时间了,谢今朝和成蹊慢慢熟络,两人说话也逐渐不客气起来。
成蹊理了理被风吹到前面的卷发,笑着揶揄回去:“十七班也是我的班,你也就占个实习班主任名头。”
谢今朝耍赖:“那也是班主任。”
陆圆缺看完秩序单,回头见谢今朝他们,从人堆里穿过来。
“你也来加油啊。”谢今朝伸手勾上陆圆缺的脖子。
谢今朝个子比陆圆缺高一点,陆圆缺连形式上的挣扎都懒得做:“没个正形,你顶头上司还在这呢。”
宋长明彼时正背对着他们和班上几个女生说话,四周都是老师学生,嘈杂的声音乱七八糟地在这片空气中流窜,有点吵。
他?
谢今朝看向拿到背影:“宋长明哪是我顶头上司,班主任而已,过两年我也当得。”
“说起这个,”成蹊指指不远处的宋长明,“前段时间跟我高中班主任聊天,你那个班主任,有点不简单哦——”
陆圆缺闻言,也伸手比了个乱七八糟的数字,跟着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点了点头。
谢今朝挑了挑眉:“说点实在的。”
“他在学校带的第一届是理科平行班,入学年排勉强中下吧,但高考那个班语文全市第二,宋长明在市上一战成名。”
说完,成蹊顿了下,补充道:“班平一百一十八,哦对,语文单科的市状元也是他班的,一百三十九。”
谢今朝读书那会考的卷和四川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听见这个数字时的意外。
因为这个数字不管放到哪都不是一个低分。
尤其语文。
“……”
谢今朝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欸,你提醒我了。”隔壁凑热闹的周致也凑过来。
“前几天上火箭班的心理课,课后跟他们班语文老师一起吃饭,他是当时的语教组长,他跟我说,宋长明高考语文,一百四十二。”
“真假,这么高?”成蹊似乎没听过这个说法,有些新鲜地看过去。
周致点点头:“他还说,按宋长明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他可能会是我们一中未来最年轻的副高……”
话题扯远了,但谢今朝这时候脑子里浮现的并不是那张一百四十二的卷子,他第一瞬间想到的是自己最后一次语文考试,也就是高考,两位数的语文成绩。
隐约听到最后一句话,他随即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谁说的,还有比他更年轻的在这呢。
“……”
只是还没来得及接话感叹一下自己的时运不济和宏图大志,检录处忽然传来哨声,随后听见举着发令枪站在起跑线一旁的老师开始报名字,人群忽地散开,穿着号码背心的女生一一就位。
“快快,过去了过去了。”成蹊一把拉住周致的胳膊,“去占个好看的位置,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