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班级教育宋长明没有再灌鸡汤了,明天就是运动会,已经盼了大个半月,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所以宋老师只捡了众人最感兴趣的重点重申。
“废话就不多说了,周末副校的讲话你们也都听到了。”
他翻了翻手里的小册子:“说不准带手机,你们是听不进去的,我也知道你们早想好要把手机藏哪蒙混过关了——”
耶?谢今朝靠在门框上。
还挺懂。
他看见班主任笑了一下,只是说不好那是个什么样的笑,我们统称为班主任和善的微笑。
“总之,别被我看到,毕竟周五就出成绩了。”班主任这样说道。
底下开始小声琢磨起来。
“哎呀,意思就是可以带。”
“宋老师就是面上形式得做好,肯定能带。”
“睁只眼闭只眼呗,还不上道点?”
“你带不带,你带我也带。”
“不行我有点虚,刚对了答案我觉得有点凉……”
“怕什么,就算明天要死也挡不住今天先疯,带!”
“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你少说这些豪言壮语,回头都被你怂恿带来了被抓了等着被群殴吧。”
有人不满了:“这么谨小慎微干嘛,这才高一,而且运动会不就是大家好好比赛好好放松幸福的吗?”
附和者随即鼓吹:“就是,虚什么,考完了就好好玩儿呗。”
“该学学该玩玩,天天怕这怕那的,胆子呢?”
“……”
宋长明适时打断了底下被鼓动得跃跃欲试的声音:“这几天别玩疯了,该写的作业好好写,周末晚上返校就交,初初,你到时提醒下各科科代表。”
底下讲话讲得眉飞色舞的女生扬声应了个好。
“其他没什么了,考完是该放松,但手机都悠着点,有我们班的项目就都去加油,任何不团结的现象一律按底线问题处理。”班主任最后说道。
然后响起一小片欢呼声和应好声。
“带零食!”
“弄点热的吧,零食太干巴了……”
“偷偷点外卖呗,干巴就喝奶茶。”
“欸那干脆带块野餐布呗,咱在看台上打牌来不来。”
“靠谱不啊,牌这东西被行政抓到恶劣程度不亚于手机吧……”
“轮着玩儿呗,没玩的盯行政,有比赛就去加油送水抱衣服就好了。”
“就是,组局组局,明天打游戏。”
“炸金花!赶紧的,现在就组,人越多越好!”
“炸!你明天多买两副牌多喊点人,别炸着炸着就困了。”
“……”
“……”
“好了,先上自习,”宋长明摆摆手,“值日生来守一下自习,我和谢老师去开个会。”
底下有人应了好,教室里安静得比平时慢很多。
但这会其实是班级教育时间,明天就是运动会,班主任大多都在说同一件事,教学区时不时就会以班为单位爆发出一片不小的欢呼,是以十七班的动静并没有特别显眼。
谢今朝从后门出。
“去哪买?”两人并排朝学校大门走。
“前门外不远有个商场,去看看。”宋长明指了个方向。
虽然是工作日,但七八点的商场还是很热闹。
只是这个点多是带小孩逛商场的年轻夫妇,白炽灯下四处充盈着笑声,能强烈地感知到来自陌生人的幸福。
谢今朝勾起嘴角。
这两个月的他似乎笑得有点多,时间久了他都不记得哪些是出于礼貌,哪些出于真心。
但至少现在,他挺高兴的。
他和宋长明各推了辆购物车,有商有量地挑了一大堆零食,考虑到男女生喜好不一,尽量把每种类型都塞了些。
收银员是个眼睛弯弯的和善的中年阿姨,看见五辆购物车充斥在略微狭窄的收银台,扭头隔着走道朝对面总台叫了个小姑娘来一起清点。
“四十袋薯片……四十瓶可乐……你们是老师啊?”中年妇女抬起头,“下午好几个老师也来买了好多东西,你们要办活动了?”
“嗯,明天运动会,给学生买的。”谢今朝在口袋里摸手机准备付款。
宋长明在他身后,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趁人回头的间隙把人拉到身边。
“我来。”
“?”谢今朝没留意被拉开,反应过来,“等会,我说了我买啊。”
这又要干嘛。
“我是班主任嘛。”
宋长明已经扫了码,把亚克力板轻轻反扣在收银台,冲他一笑:“下次一定。”
班主任怎么了。
我还实习班主任呢。
谢今朝刚要反驳,手举起又放下。
刚是不是听有人在说,明天想喝奶茶?
算了。
明天喝奶茶吧,他想。
第一届好像就是有点不一样,谢今朝又想。
“……好。”他说。
然后两人提着八只袋子进学校,进教室。
教室里原本想维持一下“虽然明天运动会但此刻我们还是没有飘且淡定地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忘我学习”人设的学生们没能绷住。
“我操,那是什么,给我们买的吗!”
“我操,八个袋子!”
“有什么有什么,都有什么?——”
“欸,你别张望了,低点行不,我看不见啊——”
宋长明把购物袋整整齐齐码在地上后起身:“这是和你们谢老师一起买的零食,明早初初你跟许晦组织班委帮忙发一下,我早上要开个会,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初初坐在下面搂着旁边许晦的胳膊,两人笑嘻嘻地答道:“好的宋老师,没问题宋老师。”
谢今朝站在一边,背靠教室前门,闻言摆摆手:“是班主任付的钱,我没抢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明晚不是说要看电影么,我给你们点奶茶。”
又是一片响亮捧场的欢呼。
宋长明站在讲台上,眼睛弯了弯。
谢今朝管不了这群亢奋的学生,摆了摆手,给宋长明递了个眼神,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空气中还夹杂着男女生的哄笑声,混着不知道具体内容的题外话,很兴奋,每个人都很激动。
出教室后抬头就能看到屋檐外黑蓝色的天空。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甚至没有什么晚风,这只是个极其平常的夜晚。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是班级的半个管理者,又是游离于十七班学生群体外的观察者。
因为在他的视角里,这个刚组建没多久的班级,好像每天都在爆发出大大小小的笑声。
十五六岁的年纪,喜怒形于色,坦荡率真,每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真好。
他知道十七班的特殊性,接手实验班的压力也并不小,但就现在的他而言,就这两个月的相处而言,他觉得能接手到十七班,挺好的。
运动会对科任老师其实没有硬性要求,理论上可以不去学校,月考试卷也已经扫描上传到系统,在家也能改,在规定时间阅完就行。
那你知道的,那是“其实”。
实习班主任手册除了考察平时的德育工作,还有一栏。
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工作记录及领队心得”。
所以第二天,谢老师和往常一样,踩着早读的预备铃进了校。
中办,陆圆缺和成蹊正埋头改卷。
“改多少了?”谢今朝走过去,手指屈起敲敲陆圆缺的桌面。
“八十多吧,我改简述。”
陆圆缺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字太难认了,本来屏幕就小,答题卡被压缩后字形又要变,改一会就眼睛痛。”
成蹊在隔壁工位,闻言伸手抛了桌上一只小瓶子过去,视线仍停在手机上:“眼药水,地理哪有小论文字多,我才改六十多,眼睛痛,头痛,心更痛。”
陆圆缺接过眼药水,对着手机屏幕说:“谢今朝改多少了?”
谢今朝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快二百了。”
“?”
“??”
两人的视线终于舍得离开手机屏幕了,盯着谢今朝:“多少?”
“一百九十多吧……”
谢今朝摸出手机登录系统,等待的间隙推开桌边窗户,微凉的风灌进办公室,总算呼吸的不是刚刚那股浑浊的空气了。
“我改最后两道大题。”
陆圆缺看向他,似乎有些意外:“第一次月考就出这么难的题?”
“当时我跟组长建议把最后一题两个条件改一下让学生试着自己推,又小改了下题干设问的说法,这两步理解了就是平时的基础题。”
真的,这次他真没乱说。
“但改的时候我发现了,对他们来说变换了设问和关键条件后还是很难推导出来。”
他点开阅卷界面,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陆圆缺叹了口气,放下手机看向他:“我们的学生毕竟不是拔尖的那一批,你不能以成绵的水平要求他们。”
组长当时其实也说过,但本着第一次月考试水教学水平,最后还是采纳了他的修改意见。
谢今朝叹了口气。
是的,他知道的。
早读快下课,三人收起手机回各自班上,要跟班主任集合然后带队进操场。
谢今朝从前门进,教室里正是锣鼓喧天的时候,初初和许晦在讲台指挥一众班委发零食,底下学生有站有坐,更甚者坐上了课桌。
“说的就是你们,还不赶紧下来。”
谢今朝从后门进,一眼就看到大大咧咧坐课桌上的齐思铭,还有围坐两边的付一和叶程,抬脚碰了碰桌腿。
还在高谈阔论的三人组回头,额前的短发都挂了点细密的汗珠,似乎刚坐下不久。
“去帮着发东西,没看人扯着嗓子在台上吼得多卖力,就九个男生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现在三个还在这浑水摸鱼,”谢今朝又踢踢桌腿,“赶紧,去搭把手。”
齐思铭扯了张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汗:“谢老师,我们刚发完三轮,坐下绝对没三分钟——”
“少说虚的,赶紧去,看着两个女生在台上吆喝好意思吗。”
三人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手掌一撑下了课桌,再度朝讲台去。
谢今朝正要穿过走道上讲台,忽然看到靠在教室后门边上的一块牌子。
一块印着高一十七班字样的班牌。
花花绿绿的配色,四个角都卷了边儿,看起来已经陪伴了很多个十七班。
旁边正发东西的高个子男生看到走过来:“谢老师,这是早上广播通知领回来的班牌,刚办公室没找到宋老师,就先放后边了。”
谢今朝抬眼,体委啊,覃尧。
每天跑操穿着班级编号马甲站在队伍最前面那个。
谢今朝说:“一会开幕式进场是你举这个牌子么?”
覃尧摇摇头:“初初走前面,她举,方队六个男生在队尾刚好一排。”
“我们班方队多少人啊。”谢今朝轻轻刮了下有些秃噜皮的班牌。
方阵排练时间是零散的,十七班定在每天午休前半小时和晚自习第二节的后二十分钟。
原本这是安排到实习班主任头上的事,但上个星期的谢今朝很不幸,一是例行谈话和月底报告轮到他,二是午休值班也轮到他,于是班主任直接放了他假。
班主任说:“我去吧,你两头跑也不方便。”
谢今朝非常感动,那一个星期都没有在心里不爽过宋长明。
覃尧同学说:“三十六,剩三个男生一个女生就在看台给大家拍照看东西。”
方队走齐步要求班级呈正方形,横纵列人数和身高都要一致。
于是安排了班上六个身高相近的男生去走方队,刚好站满最后一排。
挺好的,谢今朝想,违和但不突兀。
但他还是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