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睡着了。
帛火燃到最后一截,屋内只剩下一圈极淡的热晕。
奥润抱着思南侧睡,眉头舒展,脸贴在那孩子额边,发丝搭在帛上。
思南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胸口细细地起伏,像他出生那天那样,贴在帛布上微微卷着手指。
我没有叫醒他们。
我就坐在这张靠垫边上,背贴着墙,把呼吸放到最低,把所有动作都藏起来。
我喜欢这样——
看着他们两个,用一点点安静,撑起一整夜的完整。
其实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奥润第一次从壳池出来时,他是低着头的。
我从他身边走过,心跳得很快,但一句话也没说。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期待什么。
直到他忽然抬头,和我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之后,我就知道我再也不会离开他。
我看着他被灌注,被按入壳池,看着他哭,看着他咬唇,看着他不说一个字地忍着。
我无数次想走过去把他拉出来,但我不是晟族,我连进入壳域的权力都没有。
我能做的只是看——
看他怎样一点点被改造成“母体”,又怎样在每一次灌压与产卵之后,缩着身体睡在湿冷的角落。
他那时不是人,也不是鱼。
他是“壳”。
直到后来他第一次自己说出“疼”。
我才意识到,他愿意让我靠近了。
那之后他每一次发声,我都记得。
他说“重”时,我为他布帛。
他说“里头”时,我不敢问得更细。
他说“他在动”,我就守在旁边,记下胎动时间和位置。
他第一次说“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没有回应他。
但我在山屋后院种了一棵树。
等这个孩子长大,我会告诉他——
你没出生前,你父亲就已经留了个位置,等你来长。
屋外的风小了。
窗棂处传来一点点草叶擦过术帘的声响,像轻轻地和我们道晚安。
我低头看着那对父子,奥润呼吸略沉,思南睡得极熟。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不是我曾经预想过的结局。
但却是我一直愿意等的生活。
如果他醒来,我不会告诉他这些。
我知道他会别过头去,说我讲太多。
他不擅长听别人说爱。
但我知道他感受得很清楚。
——他这辈子所有的苦,我都记得。
而他如今拥有的这一切,我也都会留住。
今晚我不睡。
就这样守着,直到窗外的山雀开始叫,帛火熄灭,阳光落到他脸上。
他睁开眼的时候,会看见我还在。
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