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慈恩寺。符贞立在廊柱后,看着平姨娘扶着丫鬟的手踏上石阶。那女人今日特意换了牛皮底绣鞋,石榴红的裙摆扫过青砖上未干的桐油——昨夜她让小沙弥"不慎"泼洒的灯油,此刻混着晨露泛着诡谲的光。
"姐姐当心!"秋姨娘捧着桂花香囊从偏殿冲出来,恰挡住平姨娘欲换道的脚步。两人衣袖交错的刹那,平姨娘绣鞋在桐油上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快扶住!"方苁香的呵斥声惊飞檐下雀鸟。四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平姨娘的裙摆堪堪擦过石阶边缘。
符贞捻碎掌心的干桂花,盯着秋姨娘袖中滑落的安胎药瓶。那青瓷瓶骨碌碌滚到方苁香脚下,瓶底"秋"字私印在日光下清清楚楚。
景家现在已经乱成一团,秋氏欲害平氏,而平氏腹中子嗣竟未出事。方苁香抽了时间偷偷与符贞会面。
"孩子还在,你耍我?"方苁香扯断翡翠禁步的流苏,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契书上。
符贞用银簪尖挑起块蜜渍梅子:"少夫人当真以为,平氏会穿着浸油的软缎鞋出门?"她忽然轻笑,"昨儿三更,她房里的医女偷偷出府买了双牛皮底靴子。"
方苁香瞳孔微缩。她想起今晨平姨娘裙下若隐若现的玄色靴边,突然抓起案上的药瓶:"那这物证..."
"秋姨娘上月给景玄请西席时,不是克扣了您三成香火钱?"符贞将誊抄的账目推过去,"您猜这药瓶,怎会与她装束脩银的匣子是一套?"
烛火噼啪一响,方苁香忽然明白过来:"你早知平氏谨慎,故意引我去查秋氏..."
"少夫人英明。"符贞蘸着茶渍在契书上添了两笔,"平氏这胎越稳当,秋氏越要发疯似的给景玄铺路。您猜秋姨娘明日是会变卖嫁妆填亏空,还是..."她忽然将药瓶掷向炭盆,"再送包堕胎药到平氏院里?"
铜漏滴到戌时,方苁香突然笑出声:"你要五间铺子,原是要买秋氏的命。"
"是买您的清净。"符贞抚过案头墨迹未干的佛经,"秋姨娘为自证清白,已将景玄的束脩添到五百两。"她翻开账本某页,"这钱,是从您陪嫁田庄出的。"
方苁香盯着"克扣香火"的朱批,忽然扯过契书画押:"再加朱雀街布庄,我要秋氏三日内滚去家庙!"
***
符贞望着檐下摇晃的灯笼,指尖摩挲新得的房契。平姨娘的尖叫正从主院传来——秋姨娘送去的安胎药里,当真搜出了红花粉。
她捻碎从秋姨娘佛经里偷来的干桂花,想起那蠢货今晨还跪在景夫人跟前哭诉清白。景桓此刻大约在军营对着沙盘发怒,怎会想到后宅这把火,起于詹府半块染油的石阶。
雨幕里忽然传来更鼓声,符贞将秋姨娘的罪证扔进炭盆。火舌卷过"慈悲为怀"时,她对着铜镜拆散发髻——景桓当年赠的珊瑚簪早当掉了,如今满匣地契,才是真正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