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苁香裙摆扫过门槛,带进了正厅特有的沉檀香。符贞正用银簪雕琢窗棂冰花,瞥见对方发间九鸾钗垂下的东珠——那本该嵌在许承茉的丧冠上。
"听闻姊姊畏寒。"方苁香解下狐裘往炭盆方向一抛,金线锁边的翟衣下摆拂过符贞褪色的素锦褥,"将军特意让我送些银丝炭..."
符贞突然将冰花按在狐裘上。融水渗进金线牡丹纹,恰似当年景桓战甲上的血渍:"夫人该称我符姑娘。"她盯着对方腕间翡翠镯——那是用方家盐引从南海换的贡品。
更漏声凝在申时。方苁香指尖划过龟裂的妆镜,丹蔻在"长相守"的刻痕上打转:"城东的梅树该移栽了,将军说开春要给我建暖阁..."
"暖阁锁不住梅香。"符贞突然掀开地砖,露出埋了三年的梅瓣坛,"夫人可知腐烂的梅瓣混着砒霜..."她蘸取暗红汁液在案上画符,"能制成上好的守宫砂?"
檐下冰棱骤裂。方苁香后退时碰翻了《齐物论》,残页间忽飘出褪色红绸——是四年前景桓写婚书欲纳符贞的边角料。符贞踩住绸片轻笑:"夫人今夜不妨问问将军,当年许氏棺椁里的..."
"够了!"方苁香突然扯断禁步玉环,翡翠碎片溅进炭盆噼啪作响,"你以为将军真会在意..."她颈间突然浮现淡红指痕——与符贞锁骨下的如出一辙。
符贞忽然将银簪插进坛中,腐梅汁液漫过方苁香的蹙金绣鞋:"夫人可知这院子死过多少'姊姊'?"她蘸着汁液在窗纸写"囍"字,"上一个用九鸾钗的,砒霜入喉时还在念《桃夭》..."
暮色吞噬最后一丝天光时,方苁香踉跄撞碎了门扉。符贞望着满地翡翠渣滓,忽然将腐梅汁泼向梁间褪色红绸——前些日子景桓在这榻上说:"纵是续弦,也越不过你去。
***
符贞挖出棠棣树下埋了三年的酒。
酒坛封泥上还刻着"景符合卺"的字样,只是青苔已爬满当年他亲手刻的剑纹。
"将军尝尝这酒。"符贞斟满定窑白瓷盏,琥珀色酒液里沉着腐烂的梅核,"三年前你说待我..."
景桓的玄铁护腕突然压住盏沿。他嗅到酒液里混着的土腥味,像极当年邟水河底的淤泥:"城东老宅的梅树该移栽了。"
"移栽前总该收些果子。"符贞忽然用银簪戳破酒液表面霉菌,"就像将军收编方家粮草,不也先允了他们正妻之位?"她蘸着腐酒在案上画梅枝,"前日工部李侍郎夫人说,西郊马监的鳏夫,贞儿想若是此生能嫁了去,倒也不错..."
剑鞘劈碎酒坛的刹那,符贞已退至棠棣树下。她指尖拈着片带虫洞的枯叶:"将军当年在此树下说,棠棣之花象征着兄弟同心。"腐酒顺着树根渗入泥土,"如今我倒觉得,这花更像..."
"够了!"景桓的玄甲撞得树干簌簌作响,"你以为提另嫁他人就能激我?"他擒住她腕骨按在树疤处——那里刻着两人姓氏的缩写,"便是枯骨也得烙着景符二字!"
符贞忽然轻笑,从树洞摸出褪色的红绸带。当年景桓用这绸带蒙着她眼睛抱进内室,如今丝线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将军可知这绸带值多少银钱?"她将绸带缠在景桓剑柄,"方夫人昨日赏的云锦,够买三千匹..."
景桓突然扯断绸带,却发现内层用血写着"建熙四年藏"——那是符贞住进旧院的年号。符贞抚着树疤叹息:"当年埋酒时说好待我二十岁启封,可将军等不及要往坛里添新梅了。"
更漏声里,景桓盯着她发间新换的鎏金银簪——竟与方苁香大婚时戴的样式相同。符贞忽然将腐酒泼向树根:"明日请将军派人移栽此树,省得..."她蘸着酒液在树皮写"囍"字,"新夫人闻到陈年霉味。"
五更天微雨时,景桓的密探回报西郊马监确有提亲动向。他摩挲着符贞"不慎"遗落的绣帕,上面新刺的棠棣花竟用方家贡的金线勾了边。
恰时,洛都忽然流言四起,传起了符贞克死许家长女的陈年旧事。
还称符贞死而复生乃是邪魔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