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桓踹开紧锁的槅扇,符贞正用银簪拨弄棠棣树根下的蚁群。五日未进的米粥凝在青瓷碗底,倒像她裙摆上干涸的湘妃泪渍。
"你要的荆州梅脯。"景桓将漆盒砸在龟裂的妆镜前,南海珍珠滚进炭灰,"詹家今日递了婚书。"
符贞的银簪突然戳穿蚁穴,黑潮顺着簪身爬上她枯瘦的手腕:"将军舍得让我这'毒妇'祸害旁人?"她蘸着蚁尸在镜面写"许承茉","洛都谁不知我克死表姐..."
"詹津是太仆寺厩丞。"景桓玄甲压碎满地珍珠,"正七品,够掩盖当年丑事。"他忽然擒住她腕骨,"你以为那些流言怎么传开的?"
符贞望着梁间新换的鎏金铃铛——方苁香上月赏的"恩典"。她忽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未愈的咬痕:"将军不如再赐个新牙印,好让詹家验货时..."
剑鞘劈碎妆奁的巨响中,景桓摸出褪色的红绸带。这是符贞昨日故意遗在正厅的,浸过腐梅汁的绸面浮着"建熙四年藏"——那年符贞亲手埋下的酒。
"明日辰时,詹家会来抬人。"景桓用绸带缠住她渗血的手腕,"你猜那痨病鬼敢不敢碰..."他忽然咬破舌尖,血腥气混着威胁渡进她唇齿,"我烙过印的东西?"
五更天细雨里,符贞数清了院外新增的十二名玄甲卫。芸香捧着嫁衣啜泣时,她正将棠棣花碾碎调入胭脂——三年前景桓说这花色最衬她,如今倒成了囚衣滚边。
"姑娘何必赌气..."芸香触及她腕间青紫,惊觉皮下埋着根金针——是景桓防她自戕的阴私手段。
符贞对镜描画着柳叶眉:"听说詹家祖坟挨着许氏祠堂?"她将腐梅汁涂在指甲,"清明烧纸时,倒方便我与表姐说些体己话。"
卯时迎亲唢呐响起,符贞攥紧袖中《齐物论》残页。景桓站在东跨院最高处,看着素轿碾过当年抬许承茉棺椁的门槛。他忽然捏碎掌心的棠棣花苞,汁液染红了虎符凹槽——那里刻着新得的方氏盐引密文。
烛芯"啪"地爆响,詹津的茶盏磕在案几上。符贞隔着盖头瞥见他靴尖在地砖划出半圆,仿佛被火燎了似的缩回拔步床尾。
"少夫人..."他嗓子像含着沙砾,"西厢已备好暖阁..."
符贞径自掀了盖头,翡翠镯撞在床柱的脆响惊得廊下守夜人摔了铜盆。詹津整个人裹进灰鼠皮大氅,活像只受惊的鼹鼠。
"夫君畏寒?"她伸手去触炭盆,腕间红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詹津猛地后仰,后脑撞上多宝阁,缠枝莲纹瓷瓶晃出半掌宽的缝隙——瓶底"建熙四年"的落款在烛光里明灭,正是景桓将她锁进城东旧院那年。
五更鸡鸣刺破窗纸,符贞对镜梳通长发。詹津蜷在贵妃榻上咳了半宿,此刻哑着嗓子道:"书房...给夫人收拾妥了。"
"夫君不喜《南华经》?"符贞指尖划过妆奁底层,拈出本蒙尘的书册。詹津突然剧烈咳嗽。
待晨起。
"少夫人万安。"洒扫丫鬟贴着墙根挪进来,铜盆里的水纹映着鎏金缠枝莲纹——与添妆箱锁扣的纹样丝毫无差。符贞浸湿帕子的刹那,小丫鬟膝盖已砸在青砖上。
正厅早膳摆着八珍粥,詹老夫人捻佛珠的手停在半空:"津儿昨夜..."
"夫君体恤,让妾身独宿西厢。"符贞抿着燕窝羹,忽然将汤匙轻叩碗沿。詹老夫人腕间佛珠应声而散,迦南木珠滚进炭灰。
檐下新漆的廊柱泛着冷光,符贞忽见管事捧着账本逡巡不去。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某页墨迹,惊见"邟水漕运"四字下压着景桓惯用的虎符印鉴。
"少夫人..."管事额角沁出汗珠。
"今年的梅花炭添些松脂罢。"符贞将账册掷回案头,"北疆的味儿,闻着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