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府正厅的青铜獬豸香炉吐出缕缕青烟,景敖指尖摩挲着北疆军报的蜡封印记,忽然将茶盏重重一搁:"邙山大营今冬的棉衣,方家供的比兵部快十日。"
景夫人鬓间的九鸾衔珠钗猛地一晃:"可那符氏——"
"母亲可知幽州运河结冰时,方氏商队破冰运粮的损耗?"景桓玄甲未卸,剑鞘上的螭纹映着窗棂漏进的残阳,"上月十三艘粮船沉在邟水,是方家嫡子带死士连夜打捞。"
景敖突然抽出腰间玉带扣,鎏金螭首在案几刻下深痕:"三年前北狄夜袭,方老连夜开私仓调粮,马蹄印深三寸。"他浑浊的眼扫过儿子,"你当那三十万石粟米是白喂战马的?"
景夫人攥紧帕子上的方胜纹:"桓儿若实在喜欢,纳进府便是。可正妻之位——"
"正妻要能镇得住祠堂。"景敖忽然展开方氏族谱,指尖点着密密麻麻的联姻网,"他家长房次女嫁的是陇西李氏,三房嫡孙娶了江南漕运使的外甥女。"羊皮纸在烛火中泛着油光,"你当朱雀大街的金铺,怎就突然让给方家三成利?"
景桓的剑穗突然缠住案角镇纸:"符氏女三年来伴我有恩。"
"恩情用东跨院还。"景敖将虎符掷在军报上,"你可知方氏暗桩遍布北疆酒肆?"他突然咳嗽起来,痰中带着血丝,"上月狄人假扮商队,是方家掌柜嗅出马奶酒掺了蒙汗药..."
景夫人帕子上的方胜纹被指甲勾破:"可那符氏终究是许家弃女——"
"许家如今连祖田都押给方氏钱庄了!"景敖的龙头杖撞碎花架上汝窑瓶,"你以为三年前许承茉的嫁妆从何而来?方家手指缝漏的银钱,就够填平邟水粮仓!"
更漏声里,景桓望着舆图上蜿蜒的粮道,忽然想起那日符贞为方氏女插簪时颤抖的指尖。他剑鞘上的螭目宝石在掌心硌出血印:"开春北征,方家应了再加五万石粮。"
"不够。"景敖将密函拍在案上,"我要他家的盐铁通行令。"他枯枝似的手指划过符贞的八字庚帖,"待方氏女诞下嫡子,你想把东跨院拆了建瑶池都随你。"
景夫人突然满面泪痕:"桓儿,你若非要纳那符氏——"
"母亲。"景桓忽然拾起烧残的《齐物论》残页,"可知这是何物?"焦黑的纸灰簌簌而落,"三年前栖霞山大火,方家暗中运水龙车救了半座藏经阁。"
梆子敲过三更时,景敖扶着龙头杖起身。他经过儿子身侧时,玄铁护腕碰了碰那柄镇岳剑:"明日去方府下聘,记得带上北狄王帐缴获的金狼头——他们老太爷最爱收藏这些。"
月光漫过碎裂的汝窑瓷片,景夫人突然拽住儿子袖口:"桓儿,那符氏终究..."
"母亲放心。"景桓剑尖挑起地上残破的方胜纹帕,"东跨院的棠棣,永远越不过正厅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