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漏还未响，许府东厢已乱作一团。符贞腕间的血浸透青纱帐，在拔步床的楠木雕花上蜿蜒成溪。许承茉的翡翠镯子泡在血水里，映出她惨白的脸："快…快请大夫！"

景桓的玄色披风卷着晨露闯进内室时，正见符贞素衣染血的模样。她散乱的青丝铺在枕上，竟比那日枫林中的惊鸿坠子还要刺目。大夫剪开纱布的刹那，景桓佩剑突然出鞘，削落半幅床幔："救不活她，你们陪葬。"

"将军好大威风。"景夫人华云纺的龙头杖叩响青砖，十二个掌灯侍女鱼贯而入。她髻间的九凤衔珠冠压得满室窒息，目光扫过许承茉腕间裂开的螭纹镯："许家教出来的好女儿，寻死觅活的本事倒是一流。"

符贞在剧痛中掀开眼帘，恍惚看见母亲寄来的家书悬在梁间——"珍重自身"四字被血污浸透，成了个荒唐的笑话。景夫人华云纺的护甲掐住她下巴："这般姿色也值得闹出人命？"突然将药碗砸向景桓，"我们景家要纳妾，须得是清清白白的！"

七叔公的茶盏"当啷"坠地："老夫这就送贞姑娘回荆州..."

"许家当景府是菜市口？"华云纺的龙头杖碾碎满地瓷片，"明日开祠堂，我要亲耳听见你们许家给个交代。"她转身时绛紫裙裾扫过符贞染血的指尖，留下一道牡丹香。

翌日祠堂的青烟格外呛人。华云纺端坐主位，指尖捻着串迦南香珠："许大姑娘既为正室，该教教表妹规矩。"她忽然将香珠掷向许承茉，"这迦南香最忌血气，你且拿去焚了祛晦。"

符贞裹着素绫跪在末席，听七叔公颤声念着"符氏女突染恶疾，不宜婚配"。景桓的佩剑在鞘中嗡鸣，却被华云纺的眼风钉在原地。当许承茉捧着退婚书近前时，符贞嗅到她袖中飘来的迦南香——竟与那日书房染血的素绢气息相同。

"表妹好生将养。"许承茉的护甲划过她结痂的腕，在退婚书上按出个带血的指印。景桓突然劈手夺过文书，玄玉扳指在"恶疾"二字上碾出裂痕："母亲..."

"北部新到的粮草账，还需桓儿亲自督查。"华云纺轻飘飘一句，惊得满室烛火乱颤。她腕间玉镯碰出清响，符贞忽然记起这是景桓书房那幅《秋猎图》中，西王母腕上戴的款式。

三更时分，许承炎翻墙递来药包："姑母派了车马来接。"符贞拆开油纸包，里头除却伤药，竟有支崭新的荆钗——与母亲及笄时戴的那支，纹样分毫不差。

临行那日，朱雀大街落着细雨。符贞掀开车帘回望，正见景桓立在城楼上挽弓。箭矢破空而来，钉在车辕三寸处，箭羽上缠着的素绢浸透雨水，渐渐洇开"邟"字朱批。

许承茉的咳嗽声自城门口追来："表妹好走..."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抛出个漆盒，里头那对碎了的翡翠镯子，在雨中泛着死气沉沉的绿。

马车驶出十里亭，符贞将荆钗插入发间。车外忽传来熟悉的沉水香，景桓的玄衣卫如鬼魅般跟在车队后。她抚着腕间新痂，忽而轻笑——这场雨过后，荆州老宅的紫藤，该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