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鬓边的绢花蹭过许府门楣时,惊落了檐角最后一片枯叶。符贞望着那朵褪色的石榴红,忽然想起荆州老宅门前挂的干艾——也是这般将腐未腐的暗红。
"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媒婆将缠枝莲茶盏搁在酸枝木案上,鎏金护甲叩着礼单,"东城薛员外愿出八十两聘银,虽是续弦..."她斜睨着符贞裙角微皱的流云纹,"到底是个正头娘子。"
许承炎手中的洒金笺被攥出褶皱,纸上"年逾五旬"四个字洇开了墨痕。他余光瞥见符贞正在绣的帕子——原是给朱老夫人贺寿用的百子千孙图,此刻却被她绣成了独钓寒江的蓑笠翁。
"薛员外长子在邟水粮仓当差..."媒婆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与景家军..."话未说完,廊下鹦鹉突然学舌:"八十两!八十两!"惊得她鬓边绢花又落半瓣。
符贞的银针在帕子上顿出个漩涡。许承炎突然起身,腰间竹节佩撞翻了茶盏:"舍妹近日染了风寒,婚事容后再议。"茶汤漫过礼单上"正室"二字,将那抹金粉冲成浑浊的沟壑。
媒婆甩着沾湿的帕子跨出门槛时,正踩碎那片枯叶。符贞俯身拾起叶柄,发现叶脉间爬着只僵死的蠹虫——原是许承炎上月送来的古籍里夹着的红叶,不知何时飘到了前厅。
"哥哥对不住你。"许承炎突然将玉佩扯下来,"明日我去求承茉,她好歹是将军夫人..."他指尖抚过玉佩上残缺的螭纹,那是去年摔碎后拿金箔补的,此刻金箔边沿正卷起,像道未愈的旧伤。
符贞将枯叶夹进绣样簿子:"前日西街李夫人送来匹妆花缎,说是要给卫戍营的千总绣荷包。"她指尖划过缎面上纠缠的葡萄纹,"听闻那位千总...新丧了发妻?"
暮色漫进花厅时,许承炎终于砸了那套雨过天青茶具。碎瓷溅到符贞裙角,她俯身去拾,发现最大那片残片上沾着媒婆的胭脂——原是石榴花汁调的,在釉面上凝成血珠似的红。
三更的梆子声里,符贞望着熏笼上扭曲的残瓷。许承炎白日摔碎的茶盏盖,在炭火映照下竟像极了大司马府的虎符印。她将绣完的寒江独钓图投入火中,看蓑衣化作青烟时,忽闻东院传来瓷器碎裂声——许承炎到底还是砸了那方祖传的端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