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青砖沁着晨露,引路婢女的金缕鞋突然打滑——前方波斯绒毯裂着道三寸缺口,露出底下暗刻的北斗七星。第七星位的凹槽里积着褐红色,不知是朱砂还是经年的血渍。
"仔细脚下。"执灯宫女拽住符贞肘弯,鎏金灯罩晃出满地碎光。符贞望着宫裙下摆沾的珍珠粉,想起裴府寿宴那日,那位鹅黄衫子的夫人也是这样踩着满地碎星,鞋尖南珠碾过她裙角的流云绣。
正殿龙涎香浓得呛人。长公主斜倚的紫檀榻上铺着白虎皮,虎目嵌的夜明珠泛着青灰光晕。赤金护甲拂过冰蚕素绡:"景夫人最爱白泽踏云的纹样,这爪尖要掺银丝绣。"
符贞跪接绣绷时,瞥见屏风后转出个戴翡翠抹额的嬷嬷,手中托盘盛着对血玉镯——玉髓里蜿蜒的金丝,竟与景府门前石狻猊眼珠如出一辙。
"三日后来取。"长公主的九鸾步摇扫过素绡,雀金线在烛火下泛起铁锈色,"针脚要比给裴府的细五分。"鎏金护甲突然掐住她腕骨,"许家养你这些年,该懂得轻重。"
五更天的绣房,寒露顺着窗棂渗进来。符贞拆开艾草香囊,将母亲教的"隐云针"藏在白泽卷毛里——洛都贵人们只当是寻常的平金绣,唯有逆光时能窥见云纹中暗藏的荆山叶脉。
银针在素绡上顿出个漩涡。符贞终于看清冰蚕绡夹着的银丝原是北斗纹——景大将军破邟水关那夜,北斗七星正悬在血色苍穹。
交绣品那日,景府门前的玄铁戟映着符贞苍白的脸。景夫人华云纺房里的沉水香混着铁锈气,熏得白泽眼睛里的孔雀羽泛起死灰。保养得宜的指尖抚过绣纹:"这银丝倒像邟水畔的月光。"螭纹镯突然撞出清响,"赏。"
荷包掷在地上,二十颗金瓜子滚进砖缝。符贞叩首时,瞥见槅扇后玄色袍角一闪——那人蹀躞带上悬着的半块虎符,暗纹恰与长公主府的螭纹砖严丝合扣。
归途马车碾过教坊司新谱的《折红英》,符贞将荷包翻过来,夹层里黏着片带血的孔雀翎。羽管中银链缠成北斗状,缀着的珍珠刻着景氏私印。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燕雀南飞时,莫数他人巢中金卵。"
是夜西厢房闯入个醉酒的粗使婆子,将鎏金手炉砸在妆奁上:"摆什么清高…景夫人赏的…不过是打发猫狗的玩意…"符贞望着滚落脚边的孔雀翎,银链在月光下碎成北斗残星。
三更梆子响时,檐角铁马惊起寒鸦。符贞将素帕浸在艾草水里,血渍化开成邟水关的残月。熏笼里雀金线蜷成灰烬时,她忽然看清自己的命数——不过是贵人指尖的金丝,绣完祥瑞便要焚尽的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