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遥再次确认了一下车子停在阎玦"开辟"的专属车位没有问题后,长舒一口气。这块凭空多出来的停车位与周围严丝合缝,连地砖缝隙里新长出的青苔都和其他车位一模一样。和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现在胃里空得发慌。
"我去趟便利店买点吃的。"她朝阎玦挥挥手,"你先回冥界吧。"
阎玦正低头端详自己在夜色中都亮得惊人的皮鞋,闻言抬起头:"本君同去。"
"......"和遥嘴角抽了抽,"阎王大人,您什么时候对人间便利店这么感兴趣了?"
阎玦的黑色西装在夜风中微微浮动,衣摆上的暗纹若隐若现:"今日功德圆满,闲来无事。"
"是谁说'冥界有要事',要我开快点的?!"和遥已经饿得没力气咆哮了。
阎玦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仰头望向天上的月亮,装作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恰到好处。
和遥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争辩。
便利店的自动门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和遥快步走进店内。冷气夹杂着关东煮的香气迎面扑来,让她因疲惫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她径直走向速食区,冷藏柜的灯光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咖喱饭...饭团..."她小声念叨着,手指在玻璃柜前游移,最终拿起一盒咖喱饭和两个金枪鱼饭团。犹豫片刻,又顺手从旁边的货架上取了一罐冰镇可乐和一包薄荷糖。
"就吃这些?"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和遥吓得差点把购物篮扔出去。她猛地转身,发现阎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他修长的手指越过她的肩膀,从最上层的展示柜里取下一盒包装精美的和牛便当。
"喂,那个要45呢!"和遥瞪大眼睛,下意识抓住阎玦的手腕,"是我一天的饭钱!"
阎玦的手腕冰凉却意外地有实感,他微微挑眉,轻松挣脱和遥的钳制:"记冥界账上。"说完便迈着优雅的步伐朝收银台走去,顺手又从旁边的货架上顺走几包他感兴趣的零食,黑色西装在货架间划出流畅的弧线。
"等等!"和遥快步追上,一个闪身挡在阎玦前面。她手忙脚乱地翻找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不小心带出了别在口袋里的工作证。印着"殡仪馆"字样的工作证"啪"地一声掉在收银台上。
"对不起,一共是..."收银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原本甜美的笑容在看到工作证的瞬间凝固。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扫码时只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着商品的边角,刻意避开和遥可能触碰到的位置。"一、一百二十九元..."声音明显变得干涩。
和遥装作没注意到对方的异常,低头操作手机支付。当她把薄荷糖递给收银员时,对方像是触电般猛地缩回手,那包薄荷糖"吧唧"一声滚落在地,在安静的便利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阎玦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瞳孔中闪过一丝暗金色的光芒。他缓缓抬起手,却在半空中被和遥一把抓住。和遥冲他摇摇头,弯腰捡起那包薄荷糖,轻轻放在收银台上。
"小票不用了。"她平静地说,拎起购物袋转身离开。自动门再次"叮咚"响起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收银员急促的呼吸声和手忙脚乱擦拭台面的声音。
阎玦跟在她身后,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和遥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怒气,就像暴风雨前的低气压。走出十几米后,她突然停下脚步。
"其实..."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故作轻松地说,"45的和牛便当,我还从来没尝过呢。"
阎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寒意渐渐褪去。他伸手接过购物袋,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和遥的手背,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
"以后想吃什么,"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沉稳,"都记冥界账上。"
和遥突然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向阎玦:"哎,你说记冥界账上......"她眼睛一转,露出狡黠的笑容,"该不会是用纸钱结账吧?"
阎玦的脚步微微一顿,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分明。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黑色卡片,卡面泛着幽暗的金色纹路:"冥府一卡通,支持阴阳两界通用。"
"噗——"和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们地府还搞数字化支付?"
"与时俱进。"阎玦一本正经地晃了晃卡片,“李治野给我的。”
和遥突然拽住阎玦的衣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张黑金卡片:"等等,你这张卡是信用卡还是储蓄卡啊?"
阎玦微微蹙眉:"何意?"
"就是..."和遥掰着手指解释,"信用卡呢,是先花钱后还款,有利息的;储蓄卡是花自己存进去的钱..."
阎玦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卡片:"冥府没有这等区分。"
"那总得有个说法吧?"和遥凑近了些,发丝扫过阎玦的手臂,"这钱花了用不用还?怎么还?"
夜风突然转凉,阎玦的眸色深了几分:"以功德抵偿。"
"功德?"
"行善积德可增额度。"阎玦指尖轻弹卡片,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作恶多端者..."他忽然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直接扣减阳寿。"
和遥猛地后仰,耳尖瞬间通红:"这、这么严格?!"
阎玦直起身,慢条斯理地将卡片收回内袋:"所以..."他故意拖长声调,"方才那盒和牛便当,记在你账上。"
"什么?!"和遥瞪圆眼睛,"不是说好记冥界..."
"本君改主意了。"阎玦迈开长腿往前走,修长的身影倒印在地面上,"除非..."
"除非什么?"
他回眸,月光在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我明天吃到糖醋排骨。”
和遥气得跺脚:"你这是敲诈!"
阎玦已经走到路灯下,闻言转身露出“你奈我何”的表情。
和遥气得快步上前,突然发现阎玦的肩膀沾上了一片枯叶。她下意识伸手想帮他拂去,却在即将碰触的瞬间犹豫了。
阎玦注意到她的动作,直接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的衣摆上:"怕什么?"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挑衅,"本君的衣服,还怕沾上晦气?"
和遥的手掌隔着衣料感受到他肩膀的宽度,一时语塞。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走了。"阎玦松开手,转身向前走去,"再不吃你的和牛便当要凉了。"
夜风卷着落叶打了个旋儿。和遥突然发现,这位阎王大人耍无赖的时候,眼尾会泛起浅浅的笑纹,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细缝,泄露出底下不为人知的暖流。
和遥正拽着阎玦的衣袖争论不休,两人拉拉扯扯地拐过走廊转角。阎玦的外套被拽得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暗纹滚边的西装马甲,在走廊灯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明明说好记冥界账上的!"和遥不依不饶,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阎玦的西装边,"堂堂阎王还出尔反尔..."
阎玦正要反驳,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收住话音。两人恰好走到电梯间,只见一位烫着时髦小卷发的中年妇女正带着孙子在等电梯。妇女穿着印满logo的名牌套装,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她不断看表的动作晃来晃去。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专心舔着一根彩虹色的棒棒糖,糖浆沾得满手都是。
妇女抬头看见和遥的瞬间,整个人像触电般僵住了。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猛地攥紧孙子的手腕,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脖子上的玉佛吊坠,精心修饰的眉毛高高扬起,在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
"哎呀宝贝,糖都化了别吃了!"她突然提高音量,一把拍掉孙子手里的棒棒糖。糖果"啪嗒"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几瓣。小男孩委屈地瘪嘴,却被奶奶强硬地拽到身后。
和遥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她松开阎玦的衣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瞬间挂起殡仪馆前台式的标准微笑:"阿姨,您带着孩子先请。"她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妇女如蒙大赦,几乎是拖着孙子冲进电梯。小男孩踉踉跄跄地跟着,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棒棒糖。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和遥清楚地听见妇女刻意压低的声音:"以后看到那个姐姐要躲远点知道吗?她在殡仪馆上班,身上不干..."
"净"字还没出口,电梯门就完全合上了。走廊里重归寂静,只剩下中央空调嗡嗡的运转声。
阎玦的眼神骤然变冷,瞳孔中泛起一丝暗金色的流光。他抬手就要按开电梯,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上方悬停,空气中隐约有细小的电光在指尖跃动。
"别。"和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触手的温度冰凉,却让她莫名安心。"又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早就习惯了。"
阎玦低头看她。电梯间的冷白光线下,和遥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还维持着那个完美的职业微笑,但眼里的光已经暗了下去。
"不想笑就别笑。"
那个僵硬的微笑终于垮了下来,嘴角微微颤抖着,像是终于卸下重担。
"那个老太婆,"阎玦收回手,声音里带着森冷的怒意,"她家厨房的灶王爷三年前就搬走了。"
"啊?"和遥一时没反应过来。
"所以才会天天点外卖。"阎玦按下电梯键,金属门缓缓打开,"而你经手的每个亡魂..."他迈步走进空荡荡的电梯,转身时风衣下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都走得体体面面。"
和遥跟着走进电梯。锃亮的金属门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她突然发现阎玦站得离她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沉香气味,近到能看清他黑色衬衫领口处暗绣的冥纹。
"所以,"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电梯里显得格外低沉,"那盒和牛便当..."
"记我账上就记我账上。"和遥撇嘴,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小气鬼。"
阎玦被撞得微微晃动,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电梯平稳上升,他忽然说:"下次。"
"嗯?"
"下次不准让。"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本君在,你只管第一个进。"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和遥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突然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又扬了起来,这次是真的在笑。脖子上的珠子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