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玦踏入大殿的刹那,身后朱红庙门轰然闭合,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
殿前站了两排僧人,脸色都灰白如泥,手中禅杖重重杵地。殿中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和尚盘坐在莲花宝座上,袈裟下露出青灰色的手腕,每道皱纹里都嵌着香灰。
"跪——"殿前僧人突然高喝。
数百香客像被上了发条,齐刷刷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青砖,手中高举着写满生辰八字的彩票。烛火摇曳间,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团,像一群被抽去骨头的软体动物。
阎玦负手而立,黑袍纹丝未动。
"大胆!"老和尚眯起浑浊的眼,"见了阎君法相,为何不跪?"
顺着他的禅杖望去——大殿正中矗立着一尊三丈高的阎王像。玄玉雕成的冕旒下,赫然是阎玦的面容。只是那雕像嘴角诡异地咧着,右手托着的不是生死簿,而是一只塞满彩票的功德箱。
阎玦忽然笑了,眸中寒光乍现,指尖微微颤动。
"有意思。"他缓步上前,黑色西装裤腿摆扫过满地跪伏的香客,"本君竟不知,何时改行做了财神?"
殿内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狰狞可怖。老和尚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禅杖,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放肆!"老和尚厉喝,声音却突然变得尖细刺耳,"此乃..."
话音未落,阎玦已瞬移至雕像前。他抬手轻抚雕像面颊,白玉般的指尖所过之处,石皮"簌簌"剥落。
"谁准你们——"
阎玦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从地底最深处碾上来的,每一个字都震得大殿梁木"咯吱"作响。烛火骤暗,香炉倾倒。
"——用本君的脸,装神弄鬼?"
他抬手,指尖轻轻点在雕像眉心。
"咔嚓。"
一道裂痕瞬间贯穿整张扭曲的面容。石皮如蛇蜕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腥红的血肉——那雕像竟是活的!它咧开的嘴里渗出黑血,功德箱"砰"地炸开,无数彩票如蝗虫般喷涌而出,每张背面都浮现出暗红色的生辰八字。
跪拜的香客们让被隔绝世外,浑然不知在场变化,依然虔诚。
下一瞬,整尊石像轰然爆碎!
"拦住他!"老和尚终于撕破伪装,枯瘦的身躯像吹胀的皮球般鼓起,袈裟爆裂成漫天碎布。
"轰!!!"
整尊雕像炸成齑粉。一块青绿碎片激射而出,老和尚纵身去抓,却被阎玦隔空一握,碎片便如归巢之鸟落入他掌心。
殿内死寂。
两排"僧人"还保持着扑杀的姿势,却连眼珠都转不动了。香客们叩拜着瘫软在地,看不见那些僧人的皮囊如晒干的蛇皮般簌簌脱落,露出里头青面獠牙的小鬼真身——然后在一阵阴风中,化为飞灰。
"本君再问一次。"阎玦掐着老和尚的脖子将他提起,鬼血顺着他苍白的手指滴落,"谁指使的?"
老和尚喉咙里发出"咯咯"怪笑,突然整个鬼躯像充过头的气球般膨胀——
"噗。"
阎玦直接捏爆了它。
腥臭的鬼血溅到半空便蒸发成烟。
“麻烦。”
他冷眼扫过满殿狼藉,抬手一挥,香客们如被无形之手托起,浑浑噩噩地被送出庙门。他们不会记得今日之事,只会纳闷自己为何揣着彩票站在荒山野岭。
而当他迈出大殿时,身后百年古庙如海市蜃楼般缓缓消散,只剩一地彩票灰烬被山风卷走。
和遥第十八次尝试掰动门把手时,手指已经被把手勒出红印。车窗映出她涨红的脸——这辆该死的车就像被焊死的铁棺材,连条缝都不留。
"死阎玦,臭阎玦..."她戳着挂在后视镜上的阎罗令挂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脖子上的珠子突然剧烈发烫,烫得她"嘶"地一声坐直了身子。原本青碧色的琉璃珠此刻红得像烧红的炭,在昏暗的车内闪着危险的光。
"冷静..."她对自己说。
和遥再次去掰门把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声音。
"咔嗒。"
副驾驶突然传来安全带扣合的声响。和遥猛地转头,看见阎玦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西装革履纤尘不染,连头发丝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光泽。
"诶,你急着去哪啊?"他歪头问道,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
"你!"和遥一拳锤在他肩上,"怎么进去这么久!"
"遇到点小麻烦。"阎玦耸耸肩,"一个披着人皮的鬼在作祟,已经解决了。"
和遥狐疑地打量着他:"那你身上怎么一点伤都没有?"
"因为..."阎玦突然凑近,身上那股雪松混着彼岸花的冷香扑面而来,"我是阎王啊。”
和遥的耳根瞬间发烫,赶紧转移话题:"那我的珠子为什么..."
"哦,这个。"阎玦伸手轻触那颗仍在发红的珠子,"有个不长眼的家伙惹我生气,被我灰飞烟灭了。珠子感应到我的情绪波动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珠子在他的触碰下渐渐恢复成青碧色,温度也降了下来。
"所以..."和遥眯起眼睛,"你把我锁在车里,自己进去打架?"
"这是战术。"阎玦一本正经地说,"你在外面接应很重要。"
"接应个鬼!车门根本打不开!"
"当然打不开。"阎玦一脸"你怎么这都不懂","我设了结界。"
和遥气得想咬人,突然注意到阎玦的西装下摆沾着一点香灰。她伸手想拍掉,却被他迅速躲开。
“别碰!”阎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我自己来。”
“别脏了你的手。”阎玦一脸嫌弃。
随即就见他的西装崭新如初,一尘不染。
"那个鬼..."她犹豫地问,"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为什么要假扮寺庙和尚?"
阎玦望向窗外逐渐被云朵遮住的太阳:"为了收集足够的生魂。”
“那你们冥界怎么没有发现他祸害人间啊?是你失职诶。”和遥忍不住控诉。
“咳咳……”阎玦没想到和遥突然间会兴师问罪。
“那,那是我睡着啦,难免疏忽……”阎玦有点气短。
"本君自会解决。"阎玦突然正色,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了那块青绿碎片。
和遥从后视镜里瞥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您说了算。"
"时辰不早,启程吧。"阎玦突然挺直腰板,摆出威严的坐姿,"冥界还有要务..."
"那您请便?"和遥故意松开方向盘,"我自己能开回去。"
"不行。"阎玦斩钉截铁地打断,随即又放软语气,"这车...我是说,现在路上不安全。"
和遥忍不住勾起嘴角:"是是是,阎王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荒山野岭的,万一..."
"万一什么?"和遥挑眉,"撞坏您的爱车?"
阎玦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猛地收回手,假装整理根本不存在褶皱的衣袖:"...开你的车。"
和遥憋着笑启动引擎,没注意到阎玦悄悄松了口气,又往座椅里陷了陷。
回来的时候太阳早已下山,夜色已深,小区里的路灯昏黄暗淡,照在狭窄的临时停车区上。和遥熄了火,转头看向副驾驶的阎玦:"到了,你可以回你的冥界了吧?顺便把你的车弄走。"
阎玦慢悠悠地解开安全带,一脸理所当然:"为何要弄走?"
"因为我没买车位啊!"和遥瞪他,"这小区停车位紧张,物业明天就会来贴条!"
阎玦闻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推门下车。
夜风拂动他的黑色西装,衣摆上的暗纹在路灯下若隐若现。他站在绿化带边缘,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空气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
和遥瞪大眼睛。只见绿化带的灌木丛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开,整齐地向两侧退去。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水泥路面如同活物般蠕动、沉降,最后形成一个标准的停车位。更诡异的是,缝隙里瞬间长出了和周围一模一样的苔藓,仿佛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这......"和遥的喉咙有些发干。
阎玦转身,西装下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他指尖轻点,停车位旁边的白墙上突然浮现出一块崭新的金属牌,上面用端正的宋体写着"专用车位-0001",落款日期赫然是三年前。
"现在可以停了。"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示意和遥倒车。
和遥机械地挂上倒挡,直到车子稳稳停进车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在修改现实?"
阎玦站在路灯下,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只是让它'合理存在'而已。"
“你确定?这能行?”和遥严重怀疑。
阎玦露出一个“嗯哼”的表情。
不过确定的是,此后物业确实从来没有因为车位的事情找过她,车子进出小区也能自动抬杆。
和遥不知道的是,第二天清晨,物业办公室,新来的保安小李正在翻看小区平面图:"王主任,3号楼前那个0001号车位是什么时候......"
"一直都有啊。"王主任头也不抬地整理文件,"那是特殊预留车位,业主委员会三年前就批了的。"
小李困惑地挠头:"可我昨天巡逻时明明......"
"你记错了。"王主任终于抬起头,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恍惚,"那个车位...一直都在。"
路过的居民都对那个凭空出现的车位视若无睹,遛狗的大爷自然地绕开,物业保洁还会给绿化带的灌木丛修建浇水,仿佛这个车位一直就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