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枫到了府衙外,跟站府衙门口的官兵说了找黄头儿,不多时黄兴就出来了,老远见到楚枫就招呼:“嗐哟,楚兄弟,还真把你盼来了。”
上次上面那人从十湾村回来,说夏家没有藏匿他们要找的人,他便也跟着打消了对楚枫的怀疑,刚刚听到门口来报说有个三江镇姓楚地找,他还有点意外,以为当初只是客气几句,没想到这人真来了。
楚枫忙上前道:“黄头儿,好久不见。”
黄兴过来揽着楚枫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啥时候来的?可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昨日下午到的,有相熟的人介绍了住处,”楚枫道:“上次给您和几位兄弟带的土仪怎么样?”
黄兴点头:“嘿,那帮小子,没两天就吃完了,米饭面条馍馍啥都配着那酱吃,那咸鸭蛋也好,我带了几个回去,我老娘早上喝粥配着吃可喜欢了。”
楚枫便指着驴车板上的东西道:“我这次又给各位兄弟带了些,您看我是给您搬进去还是送到府上?”
“哪用送到家里,我叫几个人出来搬,”黄兴说着要叫门口那两人过来搬东西,想到什么对楚枫道:“不过,这次我们可不白拿你的,多少银子你算个账,我让人支给你。”
楚枫推辞道:“一点不值钱的东西,哪里用给钱。”
黄兴一脸严肃道:“那可不行,这帮小子可能吃了,你往后要往这府城送货的话,也往这里送一趟,那酱肯定不便宜,一次两次你不收钱,长期送你还能不收?”
楚枫挠了挠头故作为难道:“你说我这……怎么好意思?”
黄兴揽着楚枫肩膀把人往府衙里面带:“好了好了,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还没进过府衙吧?来,哥带你进去见识见识。”
楚枫便任由黄兴带着往里面去了,路过门口两人时,黄兴对守门两人道:“你俩把那驴车上的东西搬到库房去,驴车拴旁边巷子去,别挡了大人们的路。”
两人应道:“好嘞,黄头儿。”
黄兴自然不可能带楚枫去参观州府那些官员办公的场所,而是带着他去了一个偏院,里面都是些在府衙当差的,有人在摔跤,有人在起哄看热闹,还有赌钱的。
黄兴领着楚枫进来,有几个去过十湾村的见了跟楚枫打招呼:“嘿,楚兄弟来了?带那个酱了吗?”
楚枫抱拳回道:“几位大哥好久不见,菌菇酱和咸鸭蛋我都带了。”
另外一人道:“放哪儿了?我去帮手搬进来。”
黄兴骂道:“一个个的,没见过好东西是不是?我让门口两个搬库房去了,”说着伸手指着这些人警告道,“谁也不许去库房动那些东西,知道不?”
众人面面相觑,不懂为啥不让吃,黄兴没有给这些人解释,而是直接将楚枫带到了平时自己休息的屋里。
落座后瘦高个送了茶水进来,黄兴才道:“你去看着点这些王八蛋,那些东西我打算送府衙这些大人的。”
瘦高个明白地点了点头出去了。
楚枫提了茶壶给黄兴斟满茶,语带抱歉道:“怪我这次带得少了,回去就安排人再送些过来。”
黄兴端起茶饮了一口才道:“我这也是临时想起,知府、同知这些大老爷,平常里咱们连边都挨不上,你家做的这酱稀罕,有好东西还是要先给上头人尝尝。”
楚枫会意附和:“黄头儿想得周到,这些东西不值钱,当做特产土仪送人也不算贿赂上官。”
黄兴撇了撇嘴:“哪里轮得上我们这些跑腿的去贿赂,咱们这些平时就伺候着人,少受气别吃瓜落就行。”
楚枫叹了口气,神色间透着几分无奈:"嗐,各有各的难处。咱们庄稼人看天吃饭,你们当差的看上头脸色吃饭,都不容易啊!"
黄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这话倒是实在。眼瞅着又要到雨季了,这昌宁府地界大,年年都有地方遭灾。我们这些当差的,大雨天还得往灾区跑。你说这天灾人祸的,我们去了又能顶什么用?难不成还能跟老天爷较劲?"
"雨天路滑,天寒地冻的,你们为百姓奔波确实辛苦。"楚枫顺着话头问道,"这样连年遭灾,府衙就没想个长久的法子?"
黄兴压低声音:"怎么没想?前几日我还听见知府大人和同知商议,说要征调劳役拓宽河道。就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见效。"
楚枫闻言眉头一皱:"这...眼下正是丰水期,此时动工扩河道,岂不太过危险?"
"危险又能怎样?"黄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哪年修河道不得冲走几个苦力?"
楚枫强压下心头不适,脸上堆着笑试探道:"黄头儿,今日既然来了,您可否给透个风?这次徭役要怎么征调?会不会摊派到我们那儿?"
"嘿,你来得正是时候。"黄兴神秘兮兮地凑近,"昨日知府大人刚和同知议定,估摸着今日就要发榜。我偷听到一耳朵,这次是征十八到六十岁的壮丁,一个都跑不了。"
"征调这么多人手?"楚枫着实吃了一惊。
黄兴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嗓门道:"咱们昌宁府别的没有,就是水多。年年闹水患,知府大人这次是要大干一场。各县都要拓宽河道,修筑水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人这是要攒政绩,准备往上爬呢。"
楚枫暗自皱眉。若要修河道,明明枯水期农闲时更为妥当。如今三月虽非大忙时节,可劳役过后紧接着就是麦收。服役之苦非比寻常,百姓哪还有力气应付农事?
他自然不知,这位知府大人是年节时才得了升迁的机会。这般仓促征调劳役,不过是为了在提拔前,给自己添个能摆在台面上的政绩罢了。
黄兴见楚枫一脸茫然不说话,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要被征的事,便道:“不过楚兄弟你应该不用担心,你家做生意的,可以用钱抵役,一个人五两而已,对你来说都是小事。”
楚枫从不解中回过神来,对黄兴笑了笑:“我也是全靠黄头儿这样的衣食父母赏口饭吃。”
果然,楚枫还没从府衙出来,知府就派人来叫黄兴,不多时黄兴回来就说征劳役和要修的河道都出来了。
楚枫看了,因为这次是大修,当地征的劳役基本都是就进服役。
三江镇那三条江道也要拓宽修河提,所以十湾村服役的估计都是在三江镇。
楚枫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河道分布图,故作懵懂地问道:"这图上密密麻麻的,昌宁府真有这么多河道?该不会是画错了吧?"
黄兴闻言失笑,指着图纸解释道:"这可是工部都水清吏司绘制的官图,怎会有假?你看着乱是因为不熟悉图例。"说着,他的手指落在一处:"瞧,这不就是你们三江镇那几条河么?"
楚枫佯装恍然大悟,凑近细看后惊叹道:"连我们村口的小溪都标出来了!"随即由衷赞叹:"方寸之间竟能容纳一方水土,实在精妙!"
黄兴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这算什么?永隆疆域图那才叫气派,山川河流尽收眼底。"他比划着旁边的墙面,"那么大的地图,整面墙都挂不下。"
"咱们昌宁府竟有永隆全图?"楚枫这次是真的吃惊。在这个时代,地图可都是机密要物,寻常百姓连县城舆图都难得一见。
黄兴面露得色:"去年随知府大人去守城营时,在都尉帐中见过一眼。"说罢又压低声音:"不过这等机密,寻常人哪能轻易得见?"
楚枫顺势试探:"不知府城可有售卖简易地图的铺子?这回来送货,因不认得路多走了好些冤枉路。若是有张略图指引,生意往来就方便多了。"
"你倒是想得美。"黄兴笑着摇头,"舆图关乎边防要务,岂是能随便买卖的?就是这河道图,也是因今年防汛才特许誊抄的副本。"
楚枫眼珠一转,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黄大哥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他稍作停顿,又佯装困惑地问道:"不过...既然没有现成的舆图可买,那些常年在外奔走的行商们都是如何认路的呢?"
黄兴解释道:"他们多用地方志上的舆图,或是驿路图来认路。"
楚枫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多谢黄兄指点。看来我们要想把酱料生意做到昌宁府其他县城,也得备本地方志才行。"
"那些图其实并不精准,错漏颇多。"黄兴略一沉吟,压低声音道:"你也不必特意去买了。我这里倒有几份昌宁府的旧舆图,本是给衙门差役巡街用的。虽然简略了些,但胜在准确可靠..."
不待黄兴说完,楚枫已喜形于色,当即起身抱拳:"黄兄如此仗义相助,小弟感激不尽!这下我家那个总爱迷路的伙计可算有救了!"
黄兴闻言,想起那个送鸭子却误闯烟柳巷的憨傻伙计,也不禁莞尔。
楚枫在府衙跟黄兴聊天时,夏初几人正在逛街,逛到了一家叫吕记的糕点铺子。
石头进门眼睛都亮了,看着那些糕点蜜饯啥都想要,夏初便掏了二两银子给他,让他自己想吃啥买啥。
夏初又要给十九拿银子,十九拒绝了,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子道:“小初哥,我有银子,出门时我爹给我的,让我再外面想买啥买啥。”
夏初笑着道:“那你爹是真疼你。”
十九点头:“我要给爷爷和爹买些糕点蜜饯,爷爷牙不好这个能吃得动。”
夏初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行,那你去挑些口感软的给外公。”
夏初则自己去挑选了,府城的糕点确实多,颜色也漂亮,夏初给家里人挑了几盒,也给好吃嘴悦哥儿挑了一盒。
就这么选着,看到一个篮子里装的糕点是红色的,上面还有两个字“定胜”,夏初便问伙计:“这个糕是什么做的?为何还有定胜两个字?”一般的糕点上面都是福禄寿喜这种吉庆的字
伙计笑道:“这个是粳米粉和糯米粉做的,里面有红豆沙,名字就叫定胜糕。”
夏初问:“为何会起这个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小二解释道:“这个糕点是江南地区传过来的,据说镇国公每次出征他夫人都会做这个糕为他送行,都说镇国公能百战百胜,就是因为吃了他夫人做的定胜糕,所以这糕极有寓意,学子出门赶考,商人出门经商,连那些好赌的人进赌场前都要先买一块定胜糕吃。”
夏初问:“你说的镇国公是钟文锦?”
小二点头:“自然是,我朝就这么一个镇国公。”
“啊?”夏初不解道:“这个不是可以袭爵的吗?他儿子不是镇国公吗?”
小二笑道:“公子您有所不知,我听客人说到过,这袭爵是会降爵的,就算镇国公儿子袭爵,也不能叫镇国公,再说了,都被满门抄斩了,儿子哪里还能袭爵?”
“啊?”这真是让夏初大吃一惊:“镇国公被满门抄斩了?”
小二看店里客人多,不敢再说这些,便道:“客人,这定胜糕您要几个?我给您包起来。”
夏初见他不愿多说,大概明白这话题可能犯了什么忌讳,不能当众议论,便忍下好奇不再追问。
从糕点铺子出来,三人六手都提着好几个油纸包。
十九小声问:“小初哥,刚刚那个伙计是不是跟你说镇国公家满门抄斩了?”
石头听了差点跳起来:“为啥呀?那么厉害的人?”
夏初两手没空,就学着楚枫的样子用脚踢了石头小腿一下:“你小点声,这事应该不让在外面议论。”
“噢噢。”石头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为啥呀?”
夏初心说我也很想知道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