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十九家,夏初便往回走,路过书铺进去给夏至买了笔墨和纸张。
回到十湾村已经快过午时,夏至正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等他。
夏初叫了声:“至儿。”
正用烧焦树枝在地上练字的夏至,扔掉树枝就跑过去接夏初手上的东西:“哥,你回来了!”
“嗯,你吃饭了吗?”将手上提着的纸包递给夏至。
在夏初手上小小的纸包,到了夏至这就得双手搂着。
“吃了,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的。”说着噘着小嘴委屈道:“但奶奶说再不吃就揍我。”
夏初伸手在绑着个小包包的脑袋上揉了揉:“你这个小告状精。”
夏至根本没空去计较被叫告状精,一心想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哥,这里面包的什么呀?”
“你猜呀!”
已经悄悄把怀里纸包抠出一个小缝的夏至立马道:“我猜是纸笔对不对?”
夏初夸奖道:“聪明!”
夏至嘻嘻一笑老实道:“我都看到里面东西了。”
进了院子没看到李老太,夏初把身后背篓放下来问:“奶呢?”
夏至用手指尖,从抠开的小洞里去摸那些纸,听到夏初问话头也不抬:“奶在后院地里,她让我跟你说饭热在锅里了,让你回来直接吃。”
夏初将芭蕉叶里包着的鱼拿出来,解开绑着的草绳,把鱼拿出来放一旁水盆里,两条鱼肚皮朝上一动不动。
夏至见了忙道:“哥,好像死了。”
“嗯,先泡着,等我吃完饭来清理。”都干一路了,不死才怪。
夏至举起手里抱着的纸包:“哥,我可以把这个拆开看看吗?”
夏初点头:“去堂屋桌上拆,别掉地上弄脏了。”
“好!”夏至应了一声,欢快地抱着东西进堂屋了。
夏初则洗了洗手,去厨房锅里端吃的。
锅里热着两个杂粮饼,还有一碗用昨天煮兔子剩的汤煮的白菜。
夏初端了吃的就往堂屋走,进了屋就见夏至笑眯眯地将毛笔拿在手里,有模有样地学着握笔姿势。
见到夏初来了,他抬起握着笔的小手问道:“哥,毛笔是不是这样握的?”
“我不知道,等夏林下学了,你去问问他。”夏初没有将碗放桌上,怕把桌上铺开的纸弄脏了,就找了个凳子放下,自己则坐到小板凳上一口饼一口菜吃了起来。
夏至看着外面的大太阳,有些迫不及待道:“外面太阳还这么大,夏林哥要什么时候才下学呀?”
夏初道:“太阳下山呗。”
夏至噘嘴不开心:“可是我快等不及了!”
夏初指了指桌上的书:“等不及可以先看书。”
夏至沮丧道:“可是我想学写字,看不进去。”
“那等夏林下学教你。”两兄弟都没认真学过写字,夏初平时记什么都是用木炭画,画得像那么回事就行。
夏至又问:“那夏林哥什么时候才下学呀?”
夏初:……
楚枫顶着个光脑袋,从三江镇西街刘氏医馆走到南街济安堂,又从南街走出了镇子北门才坐上驴车回石家村。
这一路走下来他算是在镇子里出名了。
有传猎户石老头孙子跟便宜孙子打架挣家产,把便宜孙子头都打破了。
也有传石老头便宜孙子二十了还不给说亲,是想给自己孙子养长工,便宜孙子气不过干脆出家了。
还有传三江镇上来了个俊和尚在每条街上化缘的。
但这些楚枫现在都不知道,他正坐在石老头的摇椅上看戏呢。
在镇上走了一圈回到石家村已经是下午了,三人刚进院门石头二婶沈三巧就跟进来了,老远就喊道:“爹,你们回来了。”声音分外热情。
扶着楚枫的石头小声蛐蛐:“占便宜的来了。”
以往楚枫和石头只要下山,都会给石老头带些打到的猎物,她每次见了就会跟着进屋找理由讨要,石老头看在孙子孙女的面上也会给她分点。
石老头见到二儿媳妇儿,脸一下就垮了:“老二家的,你过来干啥?”
“爹,我看你回来,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做的。”沈三巧毫不在意石老头的冷脸,眼睛直直地往几人手上看,就想看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回来。
“别瞅了。”石老头看她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就来气,将手上提着的几副药递到她面前,“有包药要不你拿回去熬了?”
“爹,你这不是咒我吗?”沈三巧有些气恼,自从她带了石头半年后,石老头对她就没个好脸色,说话也处处针对她。
“没事就回你自己家去,别在这碍事儿。”石老头赶人。
“哟!”沈三巧看到楚枫惊呼一声,指着人道:“这……这谁呀?”
“二婶,是我。”楚枫回道。
他这一开口沈三巧从声音里听出是谁,有些惊讶问:“你不是相亲去了吗?怎么把头发剃了?”
石头接话道:“我哥头摔伤了。”说完把楚枫扶到堂屋门口石老头晒太阳的摇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门槛上。
他一口一个我哥的,听得沈三巧很不爽,小声嘀咕道:“一口一个哥的,不知道还以为他跟你是亲兄弟呢。”
“谁跟你说他去相亲了?”石老头把手里药包往石头怀里一扔,“你去熬药。”
“我才刚坐下。”石头嘴里嘟囔一句,捡起没接住掉地上的药包往厨房去了。
“你别用煮饭锅熬,用以前给你奶熬药那炉子。”石老头在背后喊了一句,然后走到门槛边一屁股坐到石头刚坐的位置,掏出别腰后的烟杆,从烟杆上挂着的烟袋里掏烟丝,见沈三巧还站堂屋街沿下没走,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呢,谁告诉你相亲的?”
他面相威严,真要发起火来沈三巧是怕的。
“就,就绍一家媳妇儿。”
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的楚枫听着二人对话,顺话头梳理原主跟这些人相关的记忆,石绍一是白天带走大黑二黄的石绍武的大哥,他媳妇儿是王屠夫的姐姐。
“大嘴婆娘!”石老头骂了一句。
沈三巧小心翼翼问:“爹,你真要给楚小子说媳妇儿呀?”
石老头手里烟杆往楚枫指了指,没好气地问:“他都快二十一了,不该娶媳妇儿吗?”
“我不是说不该娶,”沈三巧道:“他是到了该说的年纪,但这事儿不该你操心呀!”
石老头瞪她一眼,反问道:“他是我孙子,我不操心谁操心?”
沈三巧看了看楚枫脸色,才道:“爹,亭川和亭建才是你孙子,他俩也不老小了,你得操心操心这俩孩子。”
她心里有自己的算盘,楚枫娶媳妇儿肯定不能娶到山上,那在山下娶又要买地又要修房的,这钱谁出?还不是老头子掏钱,掏老头子的钱那就是掏她儿子的钱,她当然有话说了。
即便谈话跟自己有关,只要没叫自己,楚枫也不打算插嘴,继续梳理记忆,石头大名石亭川,石亭建是沈三巧跟石老头二儿子石绍阳的儿子,比石头小两月。
石老头将手上填好烟丝的烟杆在门槛上磕实,对着正把熬药炉子搬灶房门口的石头喊道:“把火折子给我拿过来。”
“诶”石头应了一声,把炉子放下回身去拿火折子了。
石老头这才回应沈三巧的话:“石头还小,他该娶媳妇儿时我自会操心,你家小建有爹有娘的,我一个老头子操哪门子心?”
“爹,你这是偏心。”沈三巧控诉道:“你连个捡来的都要管,凭什么不能管我家亭建,他可是你的亲孙子。”
被捡来的楚枫……
“二婶。”石头听到有些不满地喊了一声,他二婶给了他一个白眼。
石头将火折子递给石老头,顺便还递给楚枫一根黄瓜:“哥,垫垫。”
楚枫接过啃了一口,还挺清爽的。
石头则回到灶屋门蹲在药炉子旁一边看火,一边啃黄瓜,竖起耳朵听他爷爷和二婶说话。
石老头点燃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才问沈三巧:“你这些年在我这里吃喝拿占习惯了,是不是忘记十三年前就分家了?”
提到分家沈三巧有些底气不足道:“分家了你不管我和孩子爹,我也没话说,但两个孩子还叫你一声爷爷呀。”
楚枫则开始想跟石家分家相关的记忆,十三年前也就是石头两岁时,他爹石绍虎在后山被野猪拱死了,两个月后沈三巧和石绍阳见大房就剩孤儿寡母,怕自己被拖累就吵着要分家。
大儿子尸骨未寒二房就想分家,石老头和石老太气得要死,但石老头做人向来硬气,便答应了分家,他和老太婆跟大房过。
后来没两个月石头娘又改了嫁,正巧石老头在破庙遇到楚枫,把人领回了村,当时村里人还说石老头是看自己两口子老了,怕走得早没人照看大孙子,就买了个长工回来,正因为这些谣言,石老头才给楚枫重新立了户。
“他们既然叫我一声爷爷,成亲时该包的红包我一分不会少。”石老头道。
沈三巧仍不死心,继续问:“那房子呢?亭建要成亲,总是要盖两间新房才像样的。”
石老头瞥了一眼沈三巧:“那是你们做爹娘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
“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沈三巧忍不住想撒泼了:“楚小子一个捡来的,你都给他修房娶媳妇,你的亲孙子你却不管,我……”
石老头不待她说完,手里烟杆重重往门槛上一嗑,发出很大的声响,震慑住了想要哭闹的沈三巧:“谁说我要给他修房子了?”
沈三巧声音比刚刚弱了几分,道:“你又是找人给他说亲,又是找村长问地皮的,村里谁不知道。”
“你少听村里人胡说八道,”石老头道:“他娶媳妇也好,修房也好,那都是他自己这些年挣的。”
“他挣的不就是你的,你的自然有我家亭建春燕一份。”沈三巧开始无理取闹起来。
春燕是她女儿,平日里有好处她不会想到女儿,现在为了多争一份给儿子,她倒是想起来了。
“呵”石老头都被她这逻辑气笑了。
楚枫也听够了,幽幽道:“我的就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
他会继承原主的所有,不仅仅是物质,还有情感,他会孝顺老头儿,也会照顾石头,这些都是因为他们对原主好,但他不会因为恩情去奉献自己所有,原主也不会。
石头从药炉后抬起头喊道:“对,我挣的也是我自己的。”喊完他又补充了一句,“爷爷的也是我的。”
毕竟他是要顶起一家门户的人。
石老头笑了:“哈哈,你俩说得都对。”
他对老二家很失望,本来分家那事他就很气,但过去几年又有石老太在中间调和也缓和了些,直到石老太死后他把石头寄养在老二家,结果饿得孩子吃猪食,他就彻底寒了心,不想认石绍林这个儿子了,哪里会给她机会打自己的钱的主意。
沈三巧那个气呀,恨不得跑上去撕烂石头的嘴,一屁股坐地上就要来撒泼打滚那一套,刚张口就见两个黑影冲了进来,吓得她嗓子发紧发不出一点声。
大黑二黄直接无视地上坐着的人,跑到楚枫面前就想舔他手,想起上午那段关于狗吃shi的对话,楚枫抬高了双手不让碰。
两狗舔不到记得直打转,二黄还一屁股把坐门槛上的石老头撞翻了。
楚枫见了连忙起身要去扶,被腿跷门槛上身子躺在地上的石老头制止了,“没事没事,起得来。”
两只狗好像知道惹祸了,夹着尾巴乖乖蹲墙角去了。
这一幕看得石头哈哈大笑。
送狗过来的老五还没进院门就听到石头的笑声,好奇问道:“笑啥呢?这么开心?”
石头指着不远处正努力爬起来的石老头道:“我爷爷被狗屁股撞翻了。”
而老五顺着石头手指方向,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坐地上的沈三巧,他忙关心问:“二嫂,你也被狗撞了?”
他爹是石老头的大哥,也就是石头嘴里去年死了的大爷爷,他是老来子,所以只比石头大三岁,石头一直叫他老五不愿叫他五叔。
沈三巧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两只大狗她有点怵,也不敢撒泼打滚了,拍了一巴掌老五要扶她的手,自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五有些莫名其妙,揉着被沈三巧拍疼的手背问院里三人:“二嫂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