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未时分,陛下的凤袍早已送到了栖梧宫,乌宛白门外唤了两声,凤帝困的睁不开眼,反倒将君后唤醒。
“陛下~”陆长行伏在女子耳畔轻柔的说:“该上朝了。”
昏暗中,女子眉宇紧蹙,烦闷的掀起被子盖住了头,很快,闷声从被子下传出:“朝堂有我没我关系不大,今日不去了。”
陆长行无奈轻笑,下榻简单的沐浴更衣,方才又踱步至床榻跟前。
被子蒙起的头早已探出,女子面向里侧,凌乱的青丝下,是一张恬静的睡颜。陆长行轻轻捋顺她的发丝,俯下身哄道:“陛下起吧,臣亲自为你更衣,好不好?”
平静的眉眼再次蹙起,似乎这个条件并不足以诱惑女子,相反,她好像还有些烦闷。
陆长行见势,又道:“恕臣僭越了。”
语落,男子颔首衔住了凤帝的耳珠。
几乎一瞬,紧闭的双眸瞬间睁开,困意似开了闸的水顷刻流失,裴源想也不想的从榻上坐起,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君后冷道:“你放肆。”
陆长行并不辩解,甚至缓缓跪在了榻前,拿起地上的鞋子:“请陛下更衣。”
裴源:“……”
裴源冷哼一声,穿鞋后下榻后抬臂由他伺候。
陆长行动作无比轻柔,他似有强迫症,就连衣裙褶皱都要一一捋顺,见不得一点凌乱,环扣腰封的时候,双臂轻而易举就将女子环在胸膛。
凤帝生的高挑,君后亦不遑多让,两人相拥时,男子竟比女子还高出半个头,所以裴源下意识就吻上了陆长行下巴。
双臂骤然一僵,陆长行似定住一般,只是喉咙轻轻涌动,好一会儿,男子才淡定自若的退了一步,颔首垂眸侧立一旁,视线盯着她的腰间:“陛下腰间总是空落落的,臣绣个荷包送予陛下可好?”
裴源道:“朕若带了你的,就要留着空带旁人的,届时腰上不但乱糟糟的,还压着腰封往下坠,朕不喜欢。”
陆长行静默几息:“臣多言了。”
光线昏暗,男子始终低着头,裴源看不清他的眉眼,只听声音似有些失落。
一股烦闷涌上心头,裴源将想说的话压在心里,只道:“朕昨夜只召了淑君,他伺候的朕很满意。”
陆长行默了默:“臣知道该怎么做。”
裴源点点头,迈步向殿外走去,却在临跨出殿门一瞬,忽而回首:“得空可以绣个帕子给朕,寻常花样即可,不要太花哨。”
陆长行抬眸望向女子。
裴源轻声又道:“朕会贴身带着。”
***
钦天监的占星言语不知怎么传到了前朝。
有人说:若天灾降临,凭人力无法扭转,何况灾情尚未发生,何必杞人忧天;
亦有人说:提前防备,总比静待事态发展恶化要好。
双方争论不休,直至散朝也没个定论。
反倒是御花园的花开的更艳丽了,花丛深处,桃花随风飘零,几朵花瓣落入了陆萧玉的发间,裴源伸手替她拂去,瞥见女子英挺的眉峰挑的愈发厉害。
“有看不懂之处,大可以问朕,回去后抓紧命匠人赶制出来,可能过两日就会用。”
陆萧玉愣愣抬眸,凝了小凤帝好半晌才道:“这制假银的方子,陛下不是给过臣吗?”
裴源怔住。
“除了顺序些许不同,内容几乎一丝未变,陛下还命臣造了五十万两出来。”陆萧玉眨眨眼:“莫非是五十万两不够?需再赶制一些?”
裴源面上不动声色,可手指已经下意识的摩挲起黑玉扳指来,几息的平复,才道:“朕……朕前几日头疾发作,从御撵上跌落时磕到了头,所以忘了……亿点事。”
陆萧玉恍然,半分没有怀疑,甚至担忧更甚:“陛下现下如何?一点事到不打紧。陛下若是何处有疑问,大可以问臣,臣定知无不言!”
裴源欣慰的点点头,顺势问道:“朕有没有说,用那五十万两银子做什么?”
陆萧玉认真思量片刻,摇摇头:“陛下只说天灾人祸,防不胜防,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天灾?人祸?
裴源轻咳一声,又问:“那朕过往可有让你查办;或是问过南边的人或事?”
陆萧玉这次想也不想的点头:“去岁秋天,陛下命臣前往南陵郡方向,臣途经青云湖,并在望云码头附近发现了一处隐秘的粮仓,似乎藏有税粮。臣据实回报,陛下只说,您知道了。”
裴源了然,沉思须臾,有了决断,沉声道:“从凤鸣卫调拨精干人手,由牧山领队,携带二十万两假银,埋伏于城外首驿附近。两日后,当有赈灾队伍南下,必经此地,朕要求你们换出真银。朕知此事难办,需牧山提前部署谨慎行事,不可有失。另,你亲率一队人马,携驱疫药材,扮作商贾模样南下。若途中闻望云粮仓被淹之事,即刻将百姓引至那处隐秘粮仓。做完这些,你且静候数日,待朕旨意。”
一夜之间,将重兵把守的二十万两真银换成假银?
陆萧玉眉头紧锁,虽无一点头绪,但还是郑重跪地:“臣遵旨!”
裴源想了想:“若实在有失也不打紧,你们需得顾好自身,未来才更好替朕效力。”
陆萧玉猛地抬头,锐利的眸低竟顷刻溢出一层水汽,而后重重叩首,磕的青砖一阵:“臣等,定不辱圣命!”
裴源:“……”
怎么办,她好像是误会了呀?
算了,不管了。
裴源屈下身拍了拍她的背:“辛苦了。”
***
时至戌时。
凝露殿门下悬着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声,凤帝闲庭信步的跨入内殿,凝露殿的主人正在摆弄着花房刚送来的一堆芍药花。
芍药花未经过修剪,瞿辰便不厌其烦的修整,手里的金色剪刀在烛火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凤帝看着满地狼藉并未打扰,自顾自的端坐茶案前,接过宫侍奉上的茶,饮了一口,苦涩自舌尖蔓延,裴源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本想侧倚凭几养养神,方台上竟干净的没有一件杂物。
彼时,一束芍药修整完善,成束的花在花瓶中簇拥绽放,好不鲜艳。
瞿辰微微一笑,似很满意,转身准备饮口热茶,猛然发觉凤帝不知何时端坐茶案前,一脸惊讶之色浮在脸上:“陛下?”
他疾步上前屈身行礼:“臣修剪花束太过用心,竟未察觉陛下到来,还望陛下恕罪。”
太过急切,竟忘了放置剪刀,明晃晃的刀尖所指之处,正是裴源的方向。
数息沉默,裴源手指轻抬,随口道:“瞿卿君对这芍药倒是比朕上心。”
瞿辰起身将手里的剪刀交由宫侍手里:“陛下有所不知,臣这芍药可是进贡的火炼赤金,花开艳丽,却极为娇贵。它是开在夏日的花,却在花房的精心培育下,春日便盛开了。前几日细雨绵绵,空气湿冷,还败了不少,臣知晓后,好一个心疼。”
说话间,瞿辰淡定自若的行至茶案的另一头跪坐,言辞从容,面上无半分羞怯,反倒是衬的落落大方。
裴源瞥了眼花盆中争先盛放的芍药:“火炼赤金?若朕没记错,此花种应该是南陵刺史进贡,花朵丰满、富丽堂皇,远远一瞧,倒也称得上高贵无双。倒是与卿君相得益彰。”
瞿辰接过宫侍手里的帕子,从容擦拭着手上的污秽,闻言笑道:“陛下说笑了,若论富贵,哪抵得上牡丹?那才是真正的百花之王。区区芍药,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裴源端起茶杯并未饮用,只是轻轻摩挲着茶杯,黑玉扳指与瓷器交叠,发出了窸窣声响,扰乱了案间幽静。
“各花入各眼,朕到觉得,二者各有千秋,惹人怜爱。”
瞿辰愣了愣,微微抬眸迎上女子的注视,四目相对,女子的眼底玩味不见掩藏,男子面色羞赧:“陛下在浑说什么呢?”
裴源嘴角微勾:“夜幕四合,朕与后君共处一室,自然说的是阁中情话。”
瞿辰尚未开口,就听凤帝道:“安置吧。”
良久,男子僵硬的脸上才挤出一丝笑意:“陛下临幸,臣不胜欣喜,然臣今日身子不适,恐有不便之处。”
裴源微微挑眉,眼神不自觉的往他小腹瞥。
她只听闻这里的男子成年后,便要饮一种药物,依照裴源的理解,大抵与激素差不多,待身体机能有细微变化,与女子同房后,便能吸入女子精元入体,有几率孕育生命,瓜熟蒂落之日,剖腹取女。
可男人来大姨父这件事,她并未听闻。
如果裴源是个善解人意的凤帝,她或许会起身离去。
可惜裴源不是。
要占她便宜的男人太多了,好不容易碰到个不稀罕她的,她可太欣喜了。
于是她道:“虽然可惜,但朕来都来了。卿君既不方便伺候,那你只好打地铺了。”
瞿辰:???
让男人打地铺?她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却不料,凤帝竟无半分愧疚,直接起身下了方台,言辞冷漠不容半分辩驳:“更衣。”
瞿辰银牙暗咬,却只得乖乖侍奉更衣。
帝君二人一夜好眠。
翌日寅时,瞿辰从地上爬起为凤帝更衣,系好腰封后,下巴忽而被凤帝挑起:“卿君的床很软,芍药的气味也香甜,朕决定了,今夜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