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的灯光四处晃着,五颜六色地在空中扫射,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积年累月的回忆在喧嚣的音乐声中彼此碰撞,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
明明是很要好的朋友,却偏偏离了既定的轨迹。
起起伏伏的心绪让陈煜寒心情复杂,他开口打破这短暂地沉默,“林凯——”
“陈煜寒——”
两人同时开口。
陈煜寒疑惑地“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林凯紧紧握了握拳头,然后说:“我正常了。”
“你什么时候不正常了?”陈煜寒笑道,“正不正常是怎么定义的?别轻易给自己下定义。”
邹磊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欲言又止,捏着手里的酒杯抿了几口,然后把陈煜寒的凳子拽过来,让他离自己近一些,到头靠在陈煜寒的肩膀上面。
陈煜寒趔趄一下,杯里的就洒了一些,“你干嘛?”
“我感觉我有些醉了。”邹磊说,“我头有点昏。”
林凯垂下眸子,勉强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去趟厕所。”
等林凯走远了,邹磊又直起身子,对陈煜寒说:“贺哥已经回来了。”
陈煜寒喝酒的动作一顿,淡然开口:“关我什么事?”
“没什么。”邹磊用手敲了几下脑袋,喝了好多酒,刚才真没开玩笑,他真的有些醉了,脑袋都晕乎乎的。
贺衍跟赵文博坐到靠里的位置,这里又黑又吵,烟味和酒味混杂,赵文博不太习惯,咳嗽几声后问他:“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吗?”
贺衍错过人群看向前面,说:“挺好玩的。”
赵文博问他:“哪好玩了?”
贺衍抬起下巴指着陈煜寒的方向,说:“他挺好玩的。”
“……”
赵文博朝贺衍抬起下巴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收回目光看着他,神色复杂,说:“照你这个进度,估计再过五年,你还是原地踏步。”
贺衍看着陈煜寒拿着酒杯轻轻晃着,最后又放回桌上,盯着桌面发起了呆。
赵文博没听见贺衍回答他的声音,低头回复工作上的消息,然后才听到贺衍开口,声音里带着自责和懊恼,说:“他以前不这样。”
于是轮到赵文博不说话了,贺衍和陈煜寒之间的事,他大致都知道。
毕竟当年贺衍看病的医生,是他亲爸。
赵文博想了一下,说:“所以你打算慢慢磨?”
贺衍笑了,抬手捏着自己的手腕,然后一点点用力,最后松开手,说:“不打算,我等不了。”
“准备怎么做?”赵文博问他。
贺衍一边看陈煜寒的方向一边慢慢靠回沙发背,笑道:“准备当舔狗。”
赵文博笑了,嘲讽说:“你老真会给自己安排。”
贺衍把手伸到自己眼前,看着上面的痣,说:“值得,也愿意。”
“是你该的。”赵文博总结。
贺衍:“嗯。”
那边林凯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拳头松了松,收回自己刚刚心里那难以言喻的心绪,重新回到陈煜寒身边。
贺衍倏地坐了起来。
“怎么样?”林凯看到陈煜寒正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刚刚送来的酒,笑道:“这个酒是我亲自酿的,味道还可以吧?”
“可以。”陈煜寒说,“没想到你还会酿酒。”
“凡事都可以学嘛。”林凯坐回刚刚的位置,“有些事情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陈煜寒没有说话。
他看着陈煜寒接连喝了好几杯,脸上已经浮上淡淡的红,怔愣半刻,他按住杯口,对陈煜寒说:“别喝了,喝酒得适度,喝多了伤身体。”
陈煜寒抬起眼皮,笑道:“你送来的酒,不喝完不是亏了吗?”
“亏就亏了。”林凯盯着他的眼睛,“不要只盯着这几瓶喝,同样的酒还有很多。
“不一样。”陈煜寒笑着看他,说:“一模一样的酒,今天却刚好只有这几瓶摆在我面前,又恰好我今天过来了,想喝酒了,跟其他和他相同的酒都不一样。”
林凯看着他不说话,在心里苦涩地自嘲,有些东西好像本该就不属于自己。
合适的契机,足够的能力,还有心底的勇气,自己好像都没有好好把握住。
陈煜寒看邹磊喝得已经很醉了,他给迟尚轩和张博深发消息,问他们知不知道邹磊家的住址。
迟尚轩给陈煜寒发了地址,然后问需不需要他来接,被陈煜寒拒绝了。
他付了钱,把邹磊扶起来,拒绝林凯送他们回去的好意后起身,然后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鞋子愣住。
顺着那双熟悉的鞋,抬头看见贺衍朝他伸出手,接过邹磊后递给旁边赵文博,然后对他说:“我送你。”
陈煜寒刚要张嘴,贺衍就说:“顺路。”
赵文博在旁边扶着邹磊,识相地说:“我送他回家。”
林凯看到贺衍怔住,“你回来了?”
“嗯。”贺衍看着林凯,语调拔高,笑着说:“我回来了。”
他一把拉住陈煜寒的手,没等陈煜寒反应过来就说:“我来接你回家。”
语气自然,夹杂着七分宠溺,三分理所当然,自然到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平时在他们之间经常发生。
“啊?”陈煜寒喝了酒脑子迟钝,莫名其妙地又坐上了贺衍的车。
贺衍帮他系着安全带,然后在距离他不过五厘米的地方,问他:“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什么?”陈煜寒不敢大口喘气,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他能清楚地看见贺衍眼下的痕迹。
大脑短暂地停下思考问题的能力,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贺衍朝他慢慢靠近,然后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贺衍在他耳朵边吹了口气,然后出声提醒他,说:“呼吸。”
陈煜寒开始给自己顺着气,然后贺衍回到刚刚的位置,盯着他说:“你还没给赵文博发邹磊家的地址。”
听到贺衍的话,陈煜寒才反应过来,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着他和贺衍身体的那条空隙掏出手机,低头给赵文博发了消息。
发完消息后,陈煜寒抬头又对上贺衍的眼睛,他不自在地避开注视,问:“你这个姿势不累吗?”
贺衍看着他,然后说:“陈煜寒,我可以亲你吗?”
没等陈煜寒反应过来,贺衍就亲了上去。
面对眼前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贺衍克制住自己,只蜻蜓点水般碰上去,然后离开。
陈煜寒不动了,现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大概半分钟后泄气般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往外吐了很长一口气,最后抖着肩膀抽了一下。
看到他这个样子,贺衍慌了,他伸出手抬起陈煜寒的下巴,对上了那双被泪水灌满的眼睛。
贺衍的心被紧紧攥住,心痛到无法呼吸,他心疼又无措,然后也没控制住自己,眼泪先陈煜寒一步掉下来。
豆大滚烫的泪珠接连不断地砸在陈煜寒手上,陈煜寒绷着嘴巴看他,听到他说:“对不起。”
然后陈煜寒的眼泪就再也没止住,一滴滴连续不断地掉下来,像泛滥的洪水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贺衍一只手支在座位上,用另一只手慢慢擦掉陈煜寒掉下来的眼泪。
但是那眼泪像是永远也擦不完,像水龙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最后变成自己的眼泪。
贺衍心痛得快要窒息,他哽咽道:“对不起,陈煜寒。”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但是这三个字他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分不清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总之,他说了好多遍了,但是无论他说了多少次对不起,陈煜寒都没有给予他回应。
他感觉面前的人哭得抖起来,一下一下的抽泣着,然后吸了吸鼻涕,红着眼睛倔强地看着他。
然后贺衍说:“亲亲我好吗?陈煜寒。”
陈煜寒咬着嘴巴,固执地不回答。
贺衍看着他,伸手揉揉他的脑袋,然后问他,“不准备亲亲我吗?陈煜寒。”
半晌,陈煜寒抬手抹掉贺衍的眼泪,然后朝贺衍亲了过去,他亲得很小心,仿佛在确认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等确认过后,又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贺衍闷哼一声,伸出舌头舔了对方的嘴唇。
然后陈煜寒就有点舍不得了,他松开嘴巴,又被贺衍追了上来,用滚烫的嘴巴一点一点地亲他,然后对他说:“陈煜寒,张嘴。”
陈煜寒乖巧地张开嘴巴,贺衍的舌尖就探了进来,轻轻地搅动着陈煜寒的舌头,然后又缩回去,啄了啄他的嘴巴。
贺衍抬头,看着陈煜寒通红的耳朵,然后又啄了啄他的酒窝,说:“多笑笑。”
陈煜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伸手摸着他眼下的疤,问:“你那年没有马上出国?你去哪了?”
贺衍的呼吸打在陈煜寒脸上,说:“没去哪。”
“贺衍,我要听实话。”陈煜寒揪着贺衍的领口不放,就这么执拗地看着他,想要听一个答案。
贺衍亲了他一下,回答:“s城。”
“去那干嘛?”
贺衍又继续亲他,说:“等你高考。”
陈煜寒偏头躲过那个吻,然后问他:“为什么一年后又出国了。”
又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但是这句陈煜寒没问出口,李文希在国外,贺衍的家在国外,回来找他干什么?
“因为贺启行死了。”贺衍说,“我也要治病。”
贺衍看着他,跟他说贺启行死了。
陈煜寒不可置信,“什么?”
“死了。”贺衍平静地说,“他招惹了那么多人,谁会放过他。”
“不是这个。”陈煜寒的声音差点发不出来,颤抖地问:“你有什么病?”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自己不正常,接受了心理治疗而已。”
“我只有变正常了,才敢靠近你。”
所以贺衍,用一年的时间熬死贺启行,再用四年的时间接受学业和治疗,最后才又重新回国找他。
他有点后怕,不相信贺衍会没想过和贺启行玉石俱焚。
当初自己为什么会没想到这些,没陪着贺衍一起,无论什么后果,他都能受得住。
除了贺衍安好,其他他都受得住。
他想反驳贺衍的话,自己没觉得他有什么不正常,但是看到贺衍的眼神他又说不出来了。
贺衍就这么坦然真挚地看着他,那个眼神足够自己沉溺,让自己陷在里面久久出不来。
喜欢就像一阵风,静时无恙,可一旦扬起,平静的湖面会泛起涟漪,垂下的枝叶会慌乱轻颤,蒲公英的种子会四散奔逃,跌跌撞撞地布满山坡。
没见到贺衍时总对自己说已经放下,总要装作无所谓,装作毫不在意,装作已经释怀,让一切都归于平静,表面看起云淡风轻;
可再见贺衍时,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还是会被对方轻轻松松给拨动,一个吻又让自己隐藏了很久的心绪倏地涌起,一滴眼泪又让自己慌张拾起自我,丢掉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