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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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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金陵家中过了年。正月初五是我的廿二岁生辰。去年生辰时,阿瑜从铁匠铺给我打了一套一直想购置的袖剑。一个月后她的生辰,我用上好的木材为她亲手做了一把弓,那时她正说着缺一把弓,而我正好跟师父学过这技艺。今年生辰,阿瑜竟用竹子做了一座我们家的袖珍模型,一事一物都极逼真,还用泥在院子里捏了两个小人,我细细一看,原来是我和她的小泥人。

我欢喜极了,搂着阿瑜,让她坐在我膝头,问道:“我这些日子倒是没看见你做,你在哪儿做的?”

阿瑜扶住我的肩膀道:“金陵堂口有位偃师姐姐,会做小模型和小机关,做这种小房子自是不在话下。我是向她请教的,也顺道在她家做了。我提了两篮鸡蛋给她做谢礼。”我扶着她的腰,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笑道:“辛苦你了,夫人。我很喜欢。”阿瑜轻笑着,猫儿一样用脸颊在我脸颊上蹭着。

其实给阿瑜的礼物,我也悄悄准备着了。阿瑜喜欢花,院里院外养了不少。我们这些日子东奔西走,我已收集了不少花卉做成干花,把它们贴在一本小册子里,在旁边写上每朵花的名字。如今小册子已经快要填满了,阿瑜的生辰也快到了。希望她会喜欢。

年后,我们去扬州看望了阿瑜的外公蒋尚书,蒋尚书仍旧身体强健。我们打算在蒋府住上两个月。

阿瑜的母亲那一辈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蒋尚书唯一的女儿就是阿瑜的母亲。如今阿瑜的母亲去世多年,蒋尚书极是疼爱阿瑜,不仅仅是因为阿瑜本身,更是想要把对阿瑜母亲的愧疚弥补在阿瑜身上。

如今,蒋家已是人丁兴旺。阿瑜两个舅父的孩子们许多已成了亲,我们去探望蒋尚书时,阿瑜大舅父家的大表兄生的一对龙凤胎,已是两岁有余,这也是蒋尚书的第一双重孙;大表姐也早已嫁人了;二舅父家的二表嫂也已怀胎八月;三表弟倒是比阿瑜还小一岁,今年也是二十有一,正筹谋着说亲。

蒋家家风很正,家中不论是儿子、女儿还是女婿、媳妇,都是落落大方的正派人士。阿瑜虽然多年不在家,但家中之人都对阿瑜与自家亲生孩子别无二致,对我也与对阿瑜一般,分毫无差。

自去年阿瑜与蒋尚书相认之后,我也被写进了蒋家族谱,写在阿瑜的名字旁边。我曾向蒋尚书表示过担心,万一朝廷得知此事,便会知道阿瑜尚未过世,对于蒋家将会是一场风波。蒋尚书说,蒋家并不是怕事的,一则,我和阿瑜本就是名正言顺;再者,这事说到底也不是阿瑜的错。

正月廿一,扬州下了场雪。我们住到蒋家已有三日。外公遣了两个侍女近身服侍我们。我们自己做习惯了,如今事事让人帮忙,反倒有些不惯了。

清晨,早早便有侍从将路上的雪给铲干净了。我和阿瑜用了早膳,在院子里逛时,正看见大嫂带着两个孩子在前头。

“大嫂。”阿瑜出声唤住了大嫂宁如音。宁如音回过头来,见是我们,笑着唤道:“锦颜,小羽。这么早便起床了。”

我笑道:“我们倒是早起惯了,不过冬日里小孩子贪睡,闻墨和闻榭竟也这么早起。”

大哥蒋祺舟家的两个孩子,哥哥叫蒋闻墨,妹妹叫蒋闻榭,如今刚刚学会说话,极是可爱。宁如音甚是无奈地笑道:“昨夜他们两个睡得太早,早上便也起得早了。平日里他们倒是贪睡。”

因着去年我与阿瑜常来扬州看外公,倒是在这两个孩子面前混了个脸熟,自他们会说话、会走路起,但凡见着我们,就乐颠颠地跟在我们身侧,叫着表姑和表姑嫂。现下看见我们,小丫头率先跑了过来,我蹲下身,她扑在我怀里咯咯笑着。

阿瑜抱起蒋闻墨,笑道:“这孩子又重了许多,大嫂养得真好。”宁如音笑道:“你们两个呀,何时去收养个孩子呢?”

阿瑜摇头笑道:“我和阿渡目前都还没这么想,随缘吧。而且如今我们也总爱四处走,带着孩子也不便。”

“那倒是,你们二人毕竟是走江湖的,带着孩子也不宜四处奔波了。”

我们说了一会子话,又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大哥蒋祺舟、二哥蒋祺云与二嫂程韵枫一同来了。一起往院子里坐去,又说三弟蒋祺桦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对方是扬州书画大家白毕巍家的三女儿白琴燕。这位小姐与三弟有青梅竹马的缘分,家风也好,倒是一门好亲。两家择了个吉日,半月后成亲。

我们又一起去拜见了外公。外婆在阿瑜七八岁时便过世了,外公从未纳妾,外婆去世后更没有续娶。他如今年近七旬,只看着晚辈们过得好便高兴了。

我们进去时,外公正与三弟说着成亲送礼的事,见我们来,又与我们一同商议。商定了,又想起一件事,问阿瑜当年离开将军府时,接济她的是何人,想让我们引来一见。我们应下了,即刻驰书发往洛阳,唤贺辛然前来。三日后,贺辛然带着给我们和外公的年礼到了扬州。外公见了贺辛然,又知道他是蒋先生的徒儿,不禁老泪纵横,与他把盏夜话,聊了许久往事。

当年,阿瑜的母亲蒋遇嫣与一名侠客两心相悦,此人是蒋慈声先生的忘年交,当年也颇有声名。他给阿瑜的母亲留下了定情信物,说等她想好了,便托人把信物送给他,给他带个话。只是阿瑜的母亲因着家里的意思,也有些犹豫,就这么一犹豫,半月后,那名侠客为了伸张正义而死在了一个扬州□□手上。几个月后,那个□□又被当时总部设在扬州的风华盟灭了,为民除害。再后来,蒋家和陆家说亲。陆平升发誓会对阿瑜的母亲好,阿瑜的母亲也以为陆平升是真心相待。最后,就是我们都知道的事了。

外公说,要是当时让阿瑜的母亲和那个侠客走了,后面这些事也不会有了。他如今,只能将后悔和愧疚加倍弥补在阿瑜身上。

贺辛然应邀在蒋府住了两三日,因着年后风华盟还有许多事务,不得不告辞了。外公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叮嘱他道:“小友,往后,你们还得相互多多帮衬着。你是个好孩子,你们的情谊最是难能可贵,且得珍惜啊。”

贺辛然笑着行了一礼道:“这是自然的,我们三人认识得久,这份情怎么也丢不得。这几日,也多谢老先生的照拂。晚辈盟中还有事务,各位,告辞了。日后若得缘,还会再见。”外公让我们把贺辛然送出城门去。

我们与贺辛然在扬州城门口作别,并与他约定,三月时便往洛阳去找他。

二月初,阿瑜在蒋家过了生辰。不久后,三弟与白家小姐成亲了。外公一向清简惯了,也教导孩子们不奢靡张扬,三弟的婚宴办得倒是简单,且不说上官贞颜的婚宴,甚至比徐州郡守家的婚宴还要简朴。家中剩余的钱,外公要么用在接济邻里百姓,要么捐给了军中,要么捐给了一些穷苦寺庙和道观。也是因此,外公不论是在朝为官还是告老在家,都颇得人心。

二月中,雪慢慢化了。二表嫂生了个女儿。那孩子生下来就白白胖胖,甚是可爱。外公让阿瑜来给她的小侄女取名字。最终,阿瑜敲定了蒋闻钰三个字。

三月,春寒料峭,我们与外公作别。外公虽没有强留我们,却明显看出是依依不舍。其实那日我们送完贺辛然回来,听见外公对大舅父说,何尝不想让我们留下来。只是,他还是要尊重我们的意思,也不想看着我们因为他的一己之念,被捆在家里。我们进门时,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一定要多回来看我啊。”外公握着我和阿瑜的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一定的,外公。”阿瑜握住外公的手,又向其余的人一一道别,又与外公寒暄了一阵,终是上马离开。

路上,我对阿瑜道:“我从未过过如此生活。倒是别有滋味。”阿瑜轻笑道:“我也未曾知道。原来这才是正经的家的感觉。”

我扬眉一笑道:“怎么,我和你的家就不是正经的家了?”阿瑜笑着一抡我的脑袋道:“怎么就不是了?这两个不一样罢了。”

我摸着脑袋笑道:“我自然明白。”从前阿瑜在陆家,勾心斗角,受尽欺辱。面对这种大家族,她从不觉得会有什么好过之处。她曾经还在担心,怕蒋家也会像陆家一样。而如今,蒋家却能给她真正的亲人的感觉。三月里,冰雪消融。她心中的冰雪何尝不在融化。

扬州的桃花开了。我折了一支别在阿瑜鬓边,与阿瑜一路踏花而去,直奔洛阳风华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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