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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听梨园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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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府城的春雨一下就没完没了,大街小巷都收摊了,雨打青石板,湿透的胭脂香气飘去好远。

度明忧慢悠悠地晃着手里的缂丝团扇,“那台上的花旦唱的可远没有宣朝帝时候唱得好。那时候有悬镜楼鸟戏水,满园春月交恨……”

后日就是大婚之日,她反而不急了,带着知融她们四处听戏。

“我先去看看我的郡马。”招招手,女副官上前来为她披上大氅,她说,“好看的东西,总是值得人万般回味。”

“他唱的是什么?”知合觉得这戏的词很有意思,婉转的像是初春的鸟,凄然的又像是缓缓流过的泪,说不上爱也说不上恨,平平淡淡,兜兜转转,挣扎起合,人生匆匆而过。

“《梦中身》,”知融说,度明忧说这《梦中身》是世上最好的曲,就算没有唱得好的人,也要来听听,“师兄喜欢?”

台上贵妃装扮的旦角唱:

爱依稀,恨依稀,泛泛扰扰也依稀。

唱着,脚步轻轻地转了一圈,侧过脸望了一眼观看的人,白绫柔然地一扯,绕上了美人颈,锣鼓琵琶骤停。

----贵妃悬梁。

“喜欢,可是太苦了。”知合说,“无论是卖艺还是入宫最后自尽,都身不由己。”

“皇宫?”海红撑着下巴看,“我听说书人说,皇宫的妃子可尊贵的很。当今太后可是婢女出生,现在也算熬出头了。”

熬出头,又有多少人没熬出头?

笑春风对镜卸下厚厚的妆面,听见一声很轻的敲门声,转过头看见了三个人,两个人戴着幂篱,瀑布配着海天蓝的衣裳,仿佛周身萦绕着雾白的山峦,两座白玉像似的人物。

后面的撑着把描着海棠的伞,只能看见水红的裙摆,亭亭玉立。

“几位是?”笑春风有些惊讶。

“多有叨扰,”知融温和地道,递了一只雕着芍药的木盒子,“我们从未见过有这样好的戏曲,便想来见见是这样的神仙人物。”

没人不喜欢夸赞,笑春风抿着唇笑了,接过盒子,“谢谢。”

“您往后还会唱吗?”知合问。

“会的,我每月十五都在这里。”笑春风年纪不大,正处于活泼的年纪,他一笑,眼尾就俏丽地翘起来,像是快乐的尾羽,“你们会一直来吗?”

“我们会待一段时间,在的话,就会来。”知融说,“这首曲子怎么少了几段?”

师兄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回过味来说,少了几段。

“啊,《梦中身》原本是齐整的,但是在宣朝帝时被烧,如今也只剩下三分之二。”笑春风继续说,有些遗憾地咂嘴,“我们本想着补写,但是翻来覆去的改,反倒失去了它本有的意境。后来一想残缺也未尝不好,也倒是合了它的名字,就没有再补了。要是鸟戏水在就好了。”

又是鸟戏水?

“鸟戏水?”知融看了一眼知合,“他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他唱的最好的就是《梦中身》,当时名动天下,好多人只为听他唱一曲。只可惜禁行戏的令一下,他就不知所踪了。”笑春风嘟嘟囔囔地说。

知融想起,路上遇见的小姐说的是鸟戏水唱的最好的是《凤鸟戏龙》,笑春风却说他唱的最好的是《梦中身》。

走出去,官道马蹄哒哒,雕花马车带起浓重的熏香气。

“我想,初霁剑的通玉碎片指向那个戏台,与戏台有关的现在只有鸟戏水。”知融想了想,“两个人对于鸟戏水又有不同的说法。”

“要么其中一个说错了,要么两个人都说对了。”知合撑开白鸟伞,把她笼罩在伞下。

“那个女子说,鸟戏水会在那个废弃的戏台上为达官显贵唱戏,想必是与他平常唱的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知融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是,花魁会与她的贵客抚曲欢好,对于其他的人,只会远远望着一样。”海红说,“像是悬镜楼啊,雁荡坊啊这种场地,都需有达官显贵来捧场,真金白银的砸。”

所能给的东西不同,待遇自然不一样。

“还是去查查悬镜楼和鸟戏水吧。”

……

度明忧朝着肩膀的伤口温柔地吹了吹气,指尖点着膏药擦,“疼吗?”

观乐摇摇头,“不疼。”

“你总是莫名其妙地受伤,我问你,你也不说。”度明忧皱着眉,一把将桌子上的帕子丢在水里,“你从小在我身边,我看着你长大,我信你,你却隐瞒我。要是我没发现,你要等着伤口心疼你,然后自己好吗?”

“郡主。”观乐跪了下去,“抱歉……”

度明忧被她一跪吓到了,而后生气,“谁要你跪?”

度明忧看着她,她还是一点没变,小时候捡到她的时候,她在宫门外奄奄一息,大雪埋了全身,她只好用双手把她刨出来。

当年的路并不好走,她也不在乎她是为了什么,难受的日子总要有个人说话才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十三年,就算是狗都养熟了,她们之间的情义早就融进血肉,她却瞒着她。

“我问你,”度明忧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来,眼睛直直望着她,“你是怨恨我让你杀人还是不满我的计划?”

观乐摇摇头,她自从听令于度明忧,无论是杀人还是什么,都没有恨或者是怨,她反而觉得开心,因为她们两个是最近的。

度明忧第一次杀人杀的是皇子,嚣张跋扈的皇子欺负一个孤女,反被推下了池塘。

“我会为你杀掉那些人。”观乐单膝跪在度明忧的身前,握着她冰冷的手。

度明忧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她们在冬天裹着一层被子也不会觉得冷……

后来杀的人太多了,度明忧反而变得愈发艳美锐利,像是一柄刀,饮过血之后,显得刀锋雪白刺眼。

观乐从始至终都站在她的身边。

这样相伴的日子太多太多。

度明忧最后也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抱住她的肩膀,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叹气似地说:“只有这一次,下次不许了。”

……

水压枝头,滴滴答答成珠链,枝头的花苞重重地垂下头,女子叹息一般。

池塘波纹细碎地荡开,知融回头牵知合,稳稳地牵着他过了湿漉漉的木桥。

敲了敲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那人穿着浅蓝色的衣衫,佝偻着腰,像是一棵树腐朽了。

“几位贵人是?”老人问。

“唐突了,我们是来听您说书的,我们听说你是宣朝年间最博学的说书人。”知融温和地说,“我们找了您很久,想把故事记下来。”

几人兜兜转转地找,才终于在客栈老板的嘴里知道了这个老人家,老人家年事已高,却是宣朝年间很有名的戏曲说书人,经常和那些伶人打招呼,也算是红极一时。

可惜造化弄人……

老人沉默良久,细雨绵绵下着,池塘偶尔传来几声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

“进来吧。”老人转过身,拉开门。

“你会记下来的,对吗?”老人又问了一遍。

“是。”知合掏出纸笔。

“鸟戏水,是悬镜楼的台柱子。”老人眯着眼睛回忆,“他本名叫凤穿堂,曾是天府城乃至整个大宣最炙手可热的花旦。他这辈子多苦少甜,因为年少时候的养育之恩,一辈子为悬镜台登台唱戏。”

“如果是这样也还好,但是悬镜台的老板是个玩搏戏的货色,次次玩次次输,最后不得不让凤穿堂唱艳戏《凤鸟戏龙》,这一开嗓,可就不得了了。所有纨绔都找上门来,最后禁行戏一出,凤穿堂没有了价值,就被老板送给了最有钱的封家。”

“命薄待他,封家不出多久被抄家,自从哪里以后,就没见到他了。可能是死了吧,死了也好……”

知融掩合上门,“这人和戏,都是一样的。”

最后也只剩下残缺的戏词和令人唏嘘的一生。

郡主府上,众人忙碌着挂灯,侍女捧着花匆匆走过,正堂端端正正挂着大双喜。

“你们那里也会拜堂吗?”度明忧正在试妆,唇瓣抿了唇脂,两瓣花瓣似地开合。

“不会,我们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在一起。”知融饶有兴致地看,“但是我们有魂契,若是真的喜欢,也会想要生生世世。”

她笑了一下,这样一说,好像仙和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你和你师兄会吗?”度明忧揶揄道。

这问的知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那情爱是什么?”知融问,红穗子在她面前晃,她想起师兄总是和她笑的模样,也是这样唇红艳艳的压过来,贴一下再抱一下。

说实话,度明忧也回答不上来,她哈哈笑了一下,“可能大概离不开对方吧。”

“但是呢,世上不仅仅只有情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做,做好了自己的事情才能去谈情爱。不然,谈到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人嘛,无非是吃喝玩乐,再爱恨纠缠,最后释然。”

那么简单,戏曲年年唱不完;那么简单,却总是有人困在其中,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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