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照寂。

齐金玉没有齐世渊的记忆，而灵剑排行榜中的照寂也被画得花里胡哨，和实物不符。

换言之，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照寂，但他认为，眼前的剑就是照寂。

他瞬时双手捂着脸颊，惊恐扭曲。

师尊被一分为二了怎么办啊！

晁家主真把师尊拆了怎么办啊！

“握住剑。”剑说话了。

齐金玉懵住。

老鬼的攻击随即而来，齐金玉条件反射地躲开，右手搭在剑柄上。

“是我。”师尊的说话声从剑里传出。

齐金玉左顾右盼，黎歌没反应，老鬼没反应。

晁非又道：“我与你，神识同在。”

齐金玉横扫出一剑，火焰缭绕，气势全开。

老鬼自以为闪避开来，被气流吹飞的太阳精火在他魂魄上烙下一条焦黑的印记。

“怎么可能！”老鬼震惊，“不可能，怎么可能！那个短命鬼早就魂飞魄散，能淬炼太阳精火的修士也早就死了一千年！这个世界不应该还有人能炼取太阳精火！更不会有如此纯粹的太阳精火！”

“谢谢谢谢，我的剑就是这么厉害。”火焰飞扬，齐金玉被金火包围，煌煌似艳阳，“你在黎歌的识海看到了很多，对此世也足够了解。但你活得太久了，久到你都忘了，这世上的后来者不缺天才。”

凌秋剑意第四式，归无。

齐金玉只成功挥出一次，时隔三百年，二度使出归无，莫名的熟识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的剑。

这是他的剑法。

纵使此身已不是齐世渊，灵魂里也刻下了齐世渊的名字，与齐青兰、齐金玉、前世今生无数的名字并列。

渡劫期修士的战争只在须臾之间。

烈焰熄灭于剑尖，收拢火光后的照寂竟与凡剑相似。

就是这样一柄不起眼的剑，洞穿了眼前的躯体。

顺利过头。

却是意料之外。

“小……小草……”眼前的人吐出一口血。

齐金玉握住剑柄的手有了一丝茫然：“黎歌？”

血从伤口涌出，伴随滋滋升腾的黑烟，暗淡了照寂的光泽。

老鬼手中掐着诡异的诀：“是什么让你有了我会死的错觉？你第一次杀不尽我，此生此世便杀不尽我。”

他这话说得很奇怪，仿佛有很多个他一样。

黎歌的兜帽被剑气割碎，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没什么光彩：“果然如此。我以为……我不是他了，可我……还是他。”

“什么意思？”齐金玉脑袋里嗡鸣不止，每个字却说得都很稳。

“什么徒子徒孙……”伤口致命，黎歌呛出好几口血，“他是唯一的原初魔修，所有的原初魔修……都是他。”

“没错。”老鬼猖狂而笑，“你杀了一个我，还有成百上千个我，暗日之地里千百个原初魔修，是我的后继者，也是我。”

他睨向失力坐下的黎歌：“这小子不赖，不过被我借了几日壳子，居然能推断出我这么多记忆。可惜了，你不完全属于我，死了刚好。”

黎歌艰难地咧出一个笑：“你这样自私自利的魔修……除了为自己，怎么可能……费尽心机要解开……暗日之地封印。你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力量和性命。”

老鬼颇为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很对，只有自己是重要的。”

“你骗他们修行魔功一日千里……分化自己的魂魄为魔核，将修习魔道的修士……化为自己，好本事……可笑我今日才觉察……”黎歌声音愈发孱弱，逐渐出不了声。

齐金玉等了很久，等黎歌不再说话，抽出剑来。

剑上淌着昔年旧友的热血。

他说：“所以你就拿黎歌来挡剑？”

“一个不成功的分身罢了，为我挡剑不应该？”老鬼理所当然，“当然，分身也是我，这具身体死了也很可惜，但我还有几百几千，乃至几万具身体。魔核不灭，我就不死。”

“那你就去死吧。”齐金玉毫无波澜道。

老鬼歪了歪头：“我目前还没有放弃这具身体的打算……”

“我是说！”齐金玉提高音量，“全部的你都去死吧。”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全部的我？小家伙，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普通人、一朵花、一棵草，就连我种下的魔印里，都可能有我的魔核，你说杀了全部的我？你要毁了整个人间界吗？”

齐金玉道：“我没说由我来杀。”

“你总不会还要依靠那些没用的仙修吧？”

“没用？”齐金玉被逗笑了，“你说能够炼取太阳精火、重锻照寂、复原天地五灵印的仙修没用？”

他挑起眼，暗沉沉地瞥向老鬼：“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此世的我们，强过本该死在历史里的你！”

“好！”老鬼张开双臂，黑影齐声呼喊着听不真切的字句。

南境过琴居人头涌动，被灌入魔核的过琴居弟子倾巢而出。

齐金玉凌空望下，在千百人中，看到了一张面孔。

林阳。

他在中洲寻找魔印的月余间，也寻找过林阳。

可即便在过琴居外，他都没见到过林阳的身影。

前往临溪城前的挥手告别失去了重逢，齐金玉不再多看，重又握紧了照寂。

“来吧，千千万万的我，和我一起消灭仙门，和我一起主宰人间界。”老鬼在声浪中道，“我乃此界第一魔修、天上地下唯一原初魔气之主荣……”

火又烧了起来，齐金玉耐心全无，冲老鬼的脸砍去：“闭嘴，我对你叫什么没兴趣。”

他只想速战速决，解决了这里的老鬼，还有阴阳转斗印里、南境过琴居里无数的老鬼。

宋青雨、祝君酌和其他门主坐镇天地五灵印，晁非在充当阵眼，修为低于他们的修士并不适合加入这场战役。

甚至于宋青雨他们，其实也没那么适合。

岑秋水都有被夺舍的可能，宋青雨他们就不该靠近战场。分布灵印五方，让齐金玉一人去保护他们才是合理的。

速度要快。

面对岑秋水的面孔，齐金玉毫无心慈手软。

他不断挥剑、挥剑、挥剑。

他想，这样很好，就这样，他对林阳也不会心软。

但老鬼着实难缠，岑秋水的心脏与他无关，岑秋水的大脑也与他无关，就算把岑秋水的心脏捅穿、大脑焚尽，老鬼也不死不灭。

只有太阳精火能烧死老鬼。

齐金玉放出的火汹涌至极。

他放出的神识分布中洲各处，清晰地看到，南境乌泱泱的魔核之体散往灵印五方。

天地五灵印与阴阳转斗印互相抗衡。阴阳转斗印残缺不全，天地五灵印同样还没来得及被太阳精火完全浸染。

如果被魔核之体取了先机，偷袭灵印五方，不光天地五灵印要完，仙门也要完。

齐金玉招招下死手，占据了大量积怨血池的力量和照寂炼化过的太阳精火，单打独斗，他占上风。

可老鬼不断抓来替死鬼，从过琴居的长老到高阶弟子再到不成型的黑影。

不过，即便都是老鬼的分身，仍受肉.身实力的限制。

筑基期弟子能大幅增加数量，但不能大幅增加修为。

不然，明渊也没法用“过琴居弟子”筑城墙。

当然，魔核也确实让过琴居修士提升了力量，不然，那群长老、高阶弟子根本插不进渡劫修士的死斗中，光是靠近，暴涨的威压就足够原本的他们七窍流血。

齐金玉被纠缠得心烦，锁链甩得啪嗒啪嗒响。

他该用更强大的力量，一口气收割老鬼的全部分身。

但这里和天地五灵印太近，贸然爆发，还会伤及灵印和灵印五方的人。

想到这，躲在影子里的长鸦绕开“过琴居长老”，直奔老鬼而去，甫一探头，势如破竹。

“铛——”

两道锁链空中相接。

从“岑秋水”血肉中钻出的锁链锈迹斑斑，血水从链身上滴落，散出一股腐臭的气味。

“小子，这里可不只你有囚魂索。”老鬼桀桀而笑，“天道宗的老家伙封印我万年却杀不死我，就是他的缚神索，也该在这万年里变成我的东西了……”

他眼神阴沉：“可恨你，竟也偷得了我的力量！”

齐金玉讽道：“前辈您送我的，不要白不要。”他按住影子里愤怒的长鸦，“不过，我的长鸦，既不是天道宗的缚神索，更不是你的囚魂索。祂是我师尊留给我的、独一无二的灵魔索！”

碰撞的锁链之间，灿金的火苗燎动。

锈痕锁链很快被烧成黑烟。

可下一刻，锈痕锁链似壁虎之尾，扭曲着再生。

如万蛇同游，参差不齐地锈痕锁链游动在老鬼的脚下，远天蓝的居主服也压不住这股邪气。

“小子，用了这么多年的囚魂索，你还搞不清楚吗？人间界阴影永存，囚魂索永世不灭。”

“你们这些老东西能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闪烁着太阳光辉的冥黑锁链在齐金玉背后招摇，“我的长鸦不是囚魂索！我的长鸦不止活在影子里，祂也能扬名在阳光下、人世间、史册中！”

群蛇齐出，金芒涌动。

囚魂索与灵魔索结成两块屏障，朝对方铺去。

受不了威压的魔核之体撤退不急，身躯散作尘埃。

锈痕锁链先一步覆盖齐金玉，高扬的“浪潮”有着夺命的魄力，朝齐金玉碾来。

老鬼面上浮现激动。

然而，他的喜色很快凝固在脸上。

更大的“浪潮”围拢两人。

齐金玉发动了最大规模的长鸦，剩下的灵力抵御不住全部的囚魂索。

他挥剑击退对准致命处的锈痕锁链，任由其他囚魂索洞穿手脚。

“下来吧。”齐金玉不觉得痛，他曾差点自戕于长鸦之下，千疮百孔不过如此，何况区区囚魂索。他狞笑道，“到你的魔子魔孙堆里去，和他们、和你自己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