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煮会多加半块萝卜,图书馆老书架有晒过太阳的味道,至少不会让人感到孤独。”
他却说我不懂这个世界。
现在想来,他当时问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他想要离开这里,或许是去一个更远的地方,那里有他向往的自由,也有他想要追逐的梦想。
酸涩海风涌进鼻腔,想起他总爱盯着窗外发呆。原来飘落的樱瓣从未落进他眼底,他瞳孔里映着的是振翅穿过花雨的飞鸟,是飞鸟翅尖指向的云端,是云端之外更遥远的国度。
学校里总是有小道消息,说他二年级第三学期会去国外。有人说在他的储物柜里发现了护照,还有人说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西语单词表。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他偷偷查阅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训练计划,甚至连机票都订好了。
他总是这样,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若做出了离开的选择,便会头也不回地走。就像曾经在球场上,优秀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哪怕背负骂名。
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三年级,他依旧在学校。每天清晨,他依然会准时出现在学生会室,面无表情布置任务。
“你说得对。”我低声说,“可这个国家,确实有很多让我留恋的地方。”
清晨便利店蒸腾的饭团白雾里,老板娘总会多塞给我一颗梅干;图书馆老旧的木质地板,走过时会发出船舶般的吱呀声;小冴猫缩在我怀里的呼噜声,邻居阿婆亲切的招呼;傍晚时分,电车驶过时震动的铁轨声;樱花盛开的季节,在雨季里湿漉漉的伞尖……
这些平凡而普通的事物,就像拼图碎片,一块一块拼凑出了我生活的全部模样。
他说的没错,我不懂这个世界。或者说,我一直都不懂他眼中的世界。他看到的,是远方的灯塔,是海鸥的自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是那些我从未敢去想象的可能性。
而我,却总是被脚下的土地牵绊,被那些细微的、琐碎的、温暖的日常所束缚。
像被潮水推回岸边的寄居蟹,固执地守着捡来的贝壳,以为这就是整个海洋。
本来是两条平行线,我却心血来潮,凭借着年少的莽撞与孤勇,硬生生地把它们交汇在一起。
如果没有全国大赛那些事,你现在或许正穿着印有俱乐部徽章的球衣,在绿茵场上风驰电掣,接受着众人的欢呼与瞩目,全世界的镜头追逐着你,解说员用十国语言赞美“世界第一中场指挥官”。
而我依然只是那个穿梭在平凡日常里的普通身影,在报纸上读到关于你的传奇报道,从广播里听到你缔造的辉煌战绩,从转播屏幕里看见你进球后依旧死人似的表情,体育杂志封面你臭着脸的照片肯定也比现在更欠揍。
平行世界中的男人再次遇到另一个世界的女人的概率是多少?
晨间剧里的便利店店员说:“有1%的可能哦!”
午间新闻台的专家推了推眼镜:“经过计算,是0.01%”
深夜档的都市传说节目在荧光屏里闪烁:“真实数据啊……大概就像樱花季在镰仓站偶遇初恋,对方正好拿着你最爱喝的蜜瓜汽水那么渺茫。”
神社的石阶一共108级
每步都可能踏进平行时空
但绝大多数人
终其一生都困在相同的便利店便当货架前,为眼前普通平凡的生活而奔波
也许某天,我们会在羽田机场擦肩而过,你裹挟着远方的气息,眼神聚焦于遥不可及的天际;而我沉浸在身边的烟火琐碎之中,怀里的《足球周刊》正翻到你的专访页。
那会是平行世界里另一个糸师冴——幸福、健康、名声显赫,然而我们互不相识,甚至连目光都不会交汇。
这就是唯一的交集了。
洁世一的呼喊刺破夜色:“咲唯,要涨潮了!你在哪里?”
糸师冴突然抬起手,将我飞扬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快得几乎让我以为那是错觉。
用素来未有过的嗓音轻声说:“回去吧。”
“前辈!”
转眼他已经走出几米开外。
“海鸥也会在风暴里暂歇的!”
我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神奈川几百万人口,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形形色色的人如潮水般从我身旁汹涌而过,那些曾短暂停留于我身侧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最终都化作模糊的陌生面孔。情侣握住的双手,在地铁合门的一刹,就成为了定格。碧海蓝天之下,前一刻还在拍照的人,下一刻也许已走向分离。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没办法叫出他的名字,倘若我不能及时紧握住他的手,也许下一秒,汹涌的人海就会将他吞没。当再次睁开眼,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再也寻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浪头裹撞碎在冰冷的防波堤上,我才如梦初醒般惊觉。
他已经走远,消失在了这人头攒动、纷繁复杂的人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