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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所谓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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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我浑身湿透的校服往下滴水。糸师冴的外套沉甸甸压着肩膀,雨水的气息在鼻腔炸开。我左脚刚脱下帆布鞋就抽筋,整个人歪倒在置物柜上。

“疼疼疼.....”我揉着脚踝,手摸到外套残留的体温,突然被电流击中般蹦哒起来。

“他关心我欸!糸师冴他居然关心我!”

木地板发出吱呀抗议,我嘴角压不住往上翘,抱着那团外套在客厅转圈,结果不幸被自己乱踢的拖鞋绊了个趔趄,整个人扑通栽进沙发堆里。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我手忙脚乱掏出来时差点把它甩飞。屏幕沾着雨水,糸师冴的Line头像在通知栏跳动着:默认的灰色剪影,昵称是简单的“SR”,个性签名空着,朋友圈一片空白。

「到家了?」

简单三个字看得我指尖发烫,我噼里啪啦敲了几百字小作文:

「到了到了刚才在玄关跳舞扭到脚了不过完全没问题!前辈的外套我会用最高级干洗套餐明天绝对会准时归还!今天真的超级感谢前辈的伞虽然最后我们俩都淋湿了但是超级开心!对了前辈回家有喝姜茶吗我知道有一种配方的姜茶超好喝......」

然后又从“伞骨设计符合人体工学”扯到“前辈的手好看得能当解剖模型”,消息气泡填满整个屏幕时,聊天框顶端突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我屏住呼吸,盯着那个状态持续——然后消失了。

已读不回。

我对着空气挥拳。

哼,可恶。

窗外的雨敲打玻璃,我泄愤似的把脸埋进外套。

洗完衣服后,我手拿着蒸汽熨斗,在喷出的白雾里,我发现衣服内侧有一道隐蔽的痕迹,看上去是衣服主人经常用拇指摸向同一处布料。

“原来你转笔时会蹭到这里啊……”我对着空气模仿他批改文件时的姿势,熨斗差点烧焦左肩缝线,我慌忙关掉开关,不经意间看向领口,那里绣着极小一行西班牙文:

El fútbol es mi religión(足球是我的信仰)

这是曾经某体育杂志对他的专访标题。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放弃足球呢?

蒸汽在镜面凝结成水珠,我鬼使神差地凑近嗅了嗅烫过的衣领,洗衣液被高温蒸腾后,暴露出深藏的冷杉调须后水气息,就像他拥抱我时略过耳畔的呼吸。

我给那个不会回复的聊天框发去今天最后一条消息:

「前辈的外套有绿茵场的味道呢」

——

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哮喘般的嗡鸣,我坐在懒人沙发里,想起一年前在图书馆翻到的旧报纸。那些泛黄的体育版头总把糸师冴称作“神奈川的流星”,却在他退部后集体噤声。笔记本电脑搁在膝头发烫,搜索栏输入“神奈川県高校サッカ”,弹出的报道像暴雨前的阴云压满屏幕,但大多语焉不详。

《青叶高校新星遭天才中场“致命传球”,重伤离场引发热议!》

我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网页加载出一张刺目的照片:担架上躺着的伊藤捂着膝盖,表情痛苦,报道提到伊藤“医疗评估存在争议”,但具体细节被模糊带过。

正当我准备细看,另一张照片突然弹出,那是十五岁的糸师冴捧着奖杯,闪光灯将他眼下的青黑照得发紫,像被人用钢笔墨水涂鸦过。

“当时伊藤选手已经出现肌肉抽搐症状,”报道里某位匿名队友的话让我皱起眉头,“但糸师君还是坚持要执行战术。”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另一篇报道提到“校方与职业球队达成人才输送协议”,时间正好是比赛前一个月。理事长接受采访时的志得意满的笑容让我莫名不适。

我点开赛事录像,第88分钟比分3:3。镜头里的糸师冴撕开防线,在传球前却转向替补席高举手臂,就在这时画面突兀地切到观众席上挥舞校旗的女生。等镜头转回,伊藤学长已经跪在草皮上,观众席的尖叫刺穿音响。

“这里……不对吧。”我猛地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贴上显示器,将进度条拖回。

糸师冴的嘴唇在动,看口型应该是“换人”。

但同期收录的欢呼声浪完美覆盖了现场音。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翻找评论,一个沉帖突然跳入眼帘:「换人牌延迟了两分半」,跟帖里最新回复来自两年前:「去年医疗室垃圾桶全是血绷带」。

我的视线定格在糸师冴的反应上——他平静地扯下队长袖标转身离场,但慢镜头显示,他的右手死死掐着左臂,指节泛白。

我脚上的疼痛不知何时蔓延到心脏,月光透过窗缝在地板上切割出监狱栅栏般的阴影。我看着对面大楼未熄的灯火,低头才发现糸师冴的外套不知何时被我攥出了痕迹。

——

清晨,中村咬着冰棍推开教室门,坐他后座的学生会长在讲解习题,雾乃的指尖第二次“不小心”擦过他手背,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湿巾。

草稿纸的沙沙声突然被门轴吱呀打断,中村抬头看见那个二年级学妹像误闯狼窝的兔子,抱着叠成豆腐块的制服外套站在门口。

“糸师前辈!”她脚尖不安地蹭着门槛,“我把外套......”

“放窗台。”

少女小跑着把外套放在窗台,中村看见她咬了咬下唇,阳光照亮她微微发红的耳尖。

“我洗得很干净哦!用了薰衣草柔顺剂,听说能安神。”

“晨读要开始了。”糸师冴无端敲了敲雾乃的错题本,“刚才讲到高阶无穷小。”笔尖重重划过草稿纸。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三年A班其他人都屏住呼吸,想知道这场戏将会如何收场。

中村看见她的肩膀抖了一下,笑容像被针戳破的气球,蔫蔫地塌下去,但下一秒,她又强行扬起笑容。少女后退时一不小心撞翻后排的文具盒,她慌忙蹲下去捡起,像只被雨淋湿的雏鸟。

糸师冴的手在草稿纸上蹭出墨渍。

“那我先走了!前辈再见!”少女逃也似的冲向门口,转身时马尾甩动,上面跃动的发卡脱落。

金属磕碰地面的脆响中,糸师冴的笔刺穿了整张草稿纸。

中村数着她仓皇逃走的脚步声,比平时快了几步。糸师冴这才懒洋洋地掀起眼帘,目光追着窗外少女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中庭樱花树的阴影里。

“挺可爱的孩子嘛。”中村弯腰捡起发卡,弹到糸师冴桌上,“嘿,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就……”

“下周游泳池消杀工作,你去记录PH值变化顺便捞浮萍,每小时一次。”

“喂喂!那池子绿得能养哥斯拉!”

“图书室的旧书归纳,帮美术社清洗陶土。”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是我嘴贱可以了吗?”

“整理社团经费报表,”糸师冴把发卡放进文具盒,“啪”的一声盖上,“午休前。”

“你这是滥用学生会职权!”

“窗台上的花盆搬到储物室。”

“那可是会长大人精心照料的盆栽呐,我一介平民怎么敢碰。”

“所以?要我亲自搬?”

中村哀嚎着趴倒在桌上,视线却捕捉到微妙细节:雾乃想碰他的草稿纸时,他不动声色用镇纸压住了最后一行算式,那里画着个Q版涂鸦。

“中村。”

“又怎么了我的会长大人!”

“下个月的社团经费审计,剑道部买了十套新护具。”

“……”

“数据修正。”

“我甚至话都还没说完,至于吗?不过说真的,你对她是不是太冷淡了?人家好歹......”

“闭嘴,做题。”

糸师冴站起身:“我去趟政教处。”

他离开时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外套,薰衣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走廊尽头,糸师冴靠在窗边阴影处,视线落在楼下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上。她正和同学说笑,阳光照在她身上,如同撒了一层金粉。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压下。

——

早自习时前桌的坂本君正在用橡皮擦大战纸团,我托着腮帮子看他扔来扔去,莫名理解了为什么糸师冴总说我们班男生像动物园逃出来的卷尾猴——前排男生用圆规在椅子上刻木雕,隔壁男生用涂改液在桌上画战舰,后排男生用橡皮屑捏出一个人猿泰山。

对比某人,我们班男生简直就像没进化完全的草履虫。

“喂!”山田突然戳我脊梁骨,“要不要赌转校生是男是女?”

我扭头看见他桌上用修正液画的赌盘,“女”那边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男”区孤零零躺着半块橡皮。

渡边立刻掏出塔罗牌:“权杖骑士逆位!绝对是个金发混血王子!”

“说不定是女装大佬!”山田把纸团砸向高桥,“一年级不就有个红发的大小姐。”

“啪!”

不知哪里的纸团正中我额头。展开一看带血丝的骷髅王冠背面写着「转校生其实是本大爷的替身使者!你们这些庶民跪安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赌是外星人。”我抓起纸团猛地砸向山田,“毕竟普通人转来我们班属于降维打击,二年B班男生的平均智商就很适合做实验样本!”

“二年B班的!”走廊传来教导主任的咆哮,“又在制造生化武器吗!”

全班手忙脚乱收拾残局。

上课铃救了我们一命,国文老师踩着恨天高进来,教室前排还在传阅最新一期的《糸师观察周刊》。我支着下巴看窗外,樱花树上停着只肥硕的麻雀,羽毛蓬松得像国文老师的爆炸发型。粉笔头突然擦着耳边飞过,精准爆头偷吃泡面的山田。这种命中率要是用在足球部,青叶高校早就打进世界杯了。

午休时女生们挤在走廊讨论转校生,而我蹲在逃生梯啃饭团,正准备咬下第一口饭团,听见楼下传来声音:“糸师君!请收下这个!”

偷瞄下去,一年级学妹捧着爱心便当发抖。糸师冴站在过道,左手插兜姿势:“校规好像规定,走廊不允许投喂野生动物。”

“可、可这是给人...”

“所以更不行。”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离去。学妹哭着跑开的瞬间,我的梅子饭团变得酸得呛喉。

下午图书委员会议被临时取消,我被抓壮丁拉去给足球部帮忙准备招新宣传,宗政前辈把一摞海报拍在我课桌上。

“帮大忙了!今天要贴完这些!”

我抱着海报穿过中庭时,几个一年级生正在擦洗荣誉墙。

“今年招新测试要测骨密度哦!”足球部器材室里传出哄笑,“冴前辈说肌肉量不达标的一律淘汰!”我踮脚往门缝里瞄,看见几个队员正往假人模型上贴标签。

活动室里堆满了海报和颜料,女生们围着糸师冴的海报犯花痴,一个个往糸师冴的海报上贴荧光爱心贴纸,还有人用唇膏在玻璃上画满“SR”缩写。

“在糸师大人照片旁画个对话框怎么样?”

“顾问写真要放大到等身尺寸!”

“应援色定小豆色怎么样?”

“要不要加个猫耳滤镜?”

“写上合格率低于标准值的废物禁止入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蹲在角落摸鱼,偷偷往宣传海报边角画小幽灵,耳边飘来足球部队员的闲聊:

“听说这次足球部招新选人,糸师前辈会亲自当特邀顾问?”

“理事长要求的,说是要重振足球部雄风,选出一支全新的十一人队伍。”

“得了吧,谁不知道是为了讨好职业球队。”

“嘘,小声点,那可不能说……”

我抱着一摞宣传册走向储物室,路过足球部办公室时,虚掩的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地上散落的纸张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我蹲下身,借着走廊的灯光看清了标题——「2015年全国大赛医疗报告」。

某张单据上龙飞凤舞签着“糸师冴”,墨迹了下一张的“膝关节封闭注射”的字样,一旁的日期是两年前全国大赛的前几天。

“膝关节封闭注射?”

我低声念出陌生的医学术语,指尖刚触到纸张边缘,一阵冷风从身后袭来,纸张哗啦散开,露出夹在其中的半张MRI胶片,半月板的裂痕像道狰狞的闪电。

“你在干什么?”

糸师冴的声音贴着耳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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