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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偏航(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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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抵达柏江已是清晨五点,居住在城郊的上班族早早开启忙碌的一天。大都市的繁华仅属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而普多大众则是继续为市区经济发展添砖加瓦。

“小雁,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怎么脸色看着有些憔悴?”江怀瑾见他眼底发青,瞳仁周围有几道淡淡的红血丝,不免担忧起雁惊寒的健康问题,关切道,“要不先回酒店补觉吧,你的戏份可以推迟到下午。”

“别担心江叔,我这是刻意为之。”雁惊寒翻阅剧本,每一页都有荧光笔标注,“邓世峤因五四运动的学生游行被当街逮捕,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蹲.牢.房。他既思念监狱外边的亲人,也为山东主权的归属忧心,这种情况下肯定是内心煎熬、寝食难安的。我熬了一宿也才弄成这副样子,我认为还不够疲惫。到时候麻烦妆造老师帮我再加工处理一下。”

“这场戏拍完一定要休息好,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江怀瑾导演过无数影片,当然最欣赏敬业的演员,“听说你在茗江机场跟粉丝拍照上热搜了。”

雁惊寒作为当事人毫不知情:“这点小事儿至于上热搜吗?”

“论人不论事,重点在于你的流量热度。”江怀瑾笑道,“那条博文底下好像还提到了森延集团的那位,你们一块儿来柏江的吗?怎么他堂堂董事长还被认作保镖?”

“……可能是他看起来比较扛揍吧,”雁惊寒举起剧本挡脸,“想不到您都这个岁数了还八卦这些啊。”

“娱乐圈就是娱乐大众嘛。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剧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他们暂时还挖不到关于你俩的任何消息。”江怀瑾特意补了一句,“如果是你们线下自己到处乱跑,我们概不负责噢。”

“知道啦江叔。”

雁惊寒点开微博,他头一回进入这个软件。#全网第一张雁惊寒线下照#的词条位列文娱热搜榜第三,紧随其后的是#邓何#与#回望流年#分别占据热搜榜第五、第七名,难怪连江怀瑾也知道这件事。

轿车停在片场外,雁惊寒走进主演的休息间更换戏服。沾上尘土的深灰长褂,特地做旧的平底黑布鞋,这一身打扮倒真显出几分落魄书生的气质。

轮到上妆环节,几位化妆师围在雁惊寒身边犹豫该如何下手,毕竟各自手里都是比他本身肤色黑了至少三个度的气垫粉底。

“雁老师,我们开始了啊。”

“没关系,”雁惊寒点头说,“角色需要直接来吧。”

十分钟过后,雁惊寒来到拍摄地点,在场一众人员发出惊呼。

“我听怀瑾说了,你为今早的戏熬得一夜未眠。”符合剧本要求的妆造令梁郁安感受到对方的敬业,当下许多艺人为保证自身形象完美而拒绝在影片里为还原角色做出牺牲,连基本妆造让步也不愿又何谈融入角色演绎佳作,“我孙女儿要是见到现在的你估计就喊不出哥哥了,这回真成叔叔了。”

“我本来就应该是叔叔。”

雁惊寒不在意所谓的称呼,年龄增长是岁月赋予人类成长的意义,见证生命从诞生到逝去的过程。他能坦然面对自己随时光老去,欣然接受容颜不再的结果。

“那就请我们的小雁叔叔到牢房里坐坐了,”梁郁安笑时脸上皱纹更深,仿佛一朵盛开的秋菊,“我们准备开拍了。”

1918年11月11日,一.战.结束,同.盟.国战败。

1919年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战胜国在法国巴黎召开“和平会议”,中.国作为协约国在会议上提出废除列强在中.国的势力范围、撤出驻扎在中.国的军队、废除“二十一条”等正义要求。但巴黎和会无视中.国同为战胜国之一,竟决定将德.国在中.国.山.东的权益转让给日.本。而彼时的北.洋.政.府却屈服于帝.国.主.义的压力准备接受这个决定,同意在“对德和约”上签字。

此消息传回中.国,举国哗然,群情激奋。

1919年5月4日下午,包括柏江大学在内的13所高校的3000名学生代表冲破军.警阻挠,云集天.安.门。他们打出“誓死力争,还.我.青.岛”、“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等口号,高举横幅、旗帜,报纸漫天飘扬,游行队伍浩浩荡荡。

“火.烧.赵.家.楼”事件后,军.警.出面控制事态,并逮.捕.学生代表三十二人,邓世峤也在其中。由于他身份特殊受.上.级.关.照,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

“好久不见啊,世峤。”颜樵瑾摘下警帽搁在桌面,他徐步走到牢门外,注视着邓世峤,仿佛是在看一只囿于樊笼的伤雀,“两年前我们自酒楼一别再未见面。时过境迁,今日我便问你一句,那个送信的留法学生当真不是你?”

“不错,正是在下。”

邓世峤背靠墙,狱中只有一方不过巴掌大的通光口,那一束微光正好落于对峙的二人中间,形成光暗两面。邓世峤身处光明形容枯槁,颜樵瑾置身灰暗对其威迫利诱。

“既是知情人又为何知情不报?高官厚禄岂不美哉?”颜樵瑾命令看守打开狱门,他走进阴暗潮湿的牢房,仍旧站在暗处,“今朝锒铛入狱,释放遥遥无期,世峤何不向政府投诚免受牢狱之苦。”

“道不同不相为谋。”邓世峤站起身来到木桌边上,手持铜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润喉。

“徐.世.昌.总.统已经下令镇压学生集会活动,”颜樵瑾道,“一帮青年学生掀不起太大风浪,你们这种行为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隔壁牢房里传来被关.押.学生的高声呐喊,一名男同学甚至站上冰冷坚硬的铁床,即兴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

“……一百多年前法国哲人卢梭就曾说过人生来是平等的,可我今天在法国看到的依旧是不平等。中.国送往欧洲的.华.工促成他们打赢了这场世界战争,而作为战胜国的我们却未能获得应有的权利。无数华.工的血汗钱被法.国.陆.军.部盘剥回去,他们究竟是战胜国的华.工还是法.属.殖.民.地的奴.隶?难道二十世纪的中.国仍要活在帝.国.主.义的阴影下,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吗?”那名同学是柏江大学预科班的学生,他因组织学生在巴.黎.领.事.馆.抗.议而被遣.返.回.国,“……我们站在巴黎铁塔顶上,一片莽苍苍。翘首远望,遥指北方,万千风光,令人神往。听啊,列宁在演讲,人民群众在鼓掌。看啊,漫天大雪飘扬,推.翻.了.沙.皇,赶走了豺狼,工.农.武.装.保护着人民,保卫着党。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啊!”

“都到这时候还有心情瞎吵吵!”警棍敲打狱门栏杆,警员厉声呵斥,“徐大.总.统下令镇压游行,你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知道。你们的爹妈当真是白生养你们了,年纪轻轻不要命,非得赶着去送死。”

“我们是为信仰而牺牲,不算白来人间一趟。”

“你们甘为北.洋.政.府.卖.命,而曹.汝.霖等人却是效忠日.本的卖.国.贼。你们也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帮着他们来抓自己人?”

“反正街上现在派兵巡逻,我看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能闹多久。”

学生与狱警起了冲突,颜樵瑾必须出面调停。他刚走出邓世峤所在牢房,身后炸开一声巨响。邓世峤摔了铜壶,阳光照耀溅起的水花似碎玉泛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首词是此刻众人内心的真实写照,邓世峤以京调高唱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诸君,且听龙吟。

镜头一转,三日已过。

邓世峤因邓家出面保.释离开警局,邓府的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管家下阶相迎。

“少爷,老爷吩咐您到前厅去。”

邓世峤步入正厅,邓父高坐主位,旁侧无人伺候。案几上残茶微冷,老者拄杖走下台阶,他站在邓世峤跟前,父亲的目光令他心生愧疚。

“我原以为你是在柏江大学当个法文教授混口轻松饭吃,不曾想你居然参加了革命党。这几日的学.生.暴.动让柏江城变得不太平,我已经安排你娘和姝易到乡下避风头。”

邓父愁容满面:“你如今是何打算?”

纵使二人政见不同,但终究是亲父子。儿子落难,他岂能弃之不顾?

“世峤自知愧对父母生育之恩,然功业未就无以为报。”邓世峤撩摆跪下向邓父三叩首,“姝易她尚且年轻,若我此番离去未能归还……万望二老劝她莫将年华蹉跎于我,尽早改嫁再觅良人。”

“你当真不随为父走?”

“北.洋.政.府成为外国人的走.狗,百姓见自己的同胞被当.街.砍.杀甚至能拍手称快,整个国家腐朽不堪,民族麻木愚昧。而今正是寻找救国良策的时候,世峤愿以身殉道挽将倾之厦。”邓世峤站起身,掸去衣上尘埃,“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好、好……”邓父拥抱儿子,这些年来的父子隔阂破冰消融,“你去罢,我们等你回来。”

镜头由近拉远直至呈现全景,良久,梁郁安喊:“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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