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上市的乐高买两套一样的送回国。”退出与母亲的聊天框,鹤泱尘盯着唯一的微信置顶犹豫是否点开。最终食指落在笔记本的触摸板,秘书自觉退到旁边安排节中工作。
二人离婚半年,聊天记录停留在去年岁末。
鹤:五天没出门,我都要长霉了。
雁:英国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伦敦这会儿阴云密布很正常。
鹤:窗外寒雨无声,室内我很想你。
雁:你光想我了,宝宝们怎么办?
鹤:我先遇见你才有了他们,你在我心里的份量最重。
秘书站得远不清楚老板的心理变化,他仅能通过神情简单判断鹤泱尘的情绪,不过这种状态的老板前所未见。
“鹤董……”
“你出去吧。”
虽然老板陷在婚姻失败的回忆里歉疚悔恨,但是保住自己的工作才是头等大事,秘书如蒙特赦逃逸般地推门离去,错过了得知真相的机会。
听见关门声,笔记本电脑迅速进入关机模式,鹤泱尘从沙发起身,勉强维持着原先的冷静回到主卧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天空的霞光渐渐淡去,山衔落日;残阳余晖洒满柏江水面,浮光跃金。城市里的晚风催促校外的学生返校上自习,下了班的职工伫立站台前等候远处驶来的公车。年迈的老人搬着小凳子坐在巷口闲聊,年幼的孩童藏匿各处玩着躲猫猫。
时光宛若细沙悄然从指缝溜走,不觉间月上柳梢头,今日的最后一场戏即将开拍。
“时间紧任务重,小炒肉只能等到明天吃了。”雁惊寒随意扒拉几口手中的盒饭,剧组统一订的东西质量与味道比不过他们在外边单独开的小灶。
“晚餐就这么随意解决伤胃,”裴谙接过他手里的盒饭,“要不等下戏了,我给寒哥点份外卖?吃不上小炒肉咱就喝碗粥,山药排骨养胃。”
“行,听你的。”雁惊寒从桌上拿起剧本又重新看了几遍,等台词烂熟于心才真正搁在旁边。他瞧着裴谙慢条斯理地吃饭,分明只是单纯的发呆,但眸光潋滟仿佛深情凝望,弄得对方不好意思了。
裴谙无奈开口道:“寒哥,你含情脉脉地盯着我,我都不能专心吃饭了。”
“嗯?”雁惊寒微微挑眉,“这样子吗?那我不看你了。”
“别啊,寒哥多看我,我高兴。”裴谙放下筷子解释道,“但眼神太暧昧了,我会多想的。”
“啊?那你要我怎么办呀,我看谁都是这个眼神。”雁惊寒托腮与他对视,眼尾处隐约闪星光,“总不能闭上眼对着你,那样太失礼了。”
“那我吃快点,”裴谙说,“难怪江槐柳会成为经典,寒哥的眼睛很漂亮,不管是谁都会为此着迷的。”
“尊嘟假嘟?”雁惊寒从化妆师小姐姐那边学到了许多网络热词,裴谙成为他的第一个试验对象。
“咳咳咳咳……”猝不及防的撒娇让裴谙被饭粒呛到,咽下杯中水后他才艰难开口:“尊嘟尊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雁惊寒以手遮面笑得抖肩,“果然这些话还是小姑娘适合讲,我们大男人说这话太违和了。”
休息时间因玩笑话过得更快,梁郁安领来饰演颜樵瑾的演员跟雁惊寒见面,裘沐恩的个子比他略高些许,雁惊寒必须抬首才能与之对视。
“雁老师好!”
裘沐恩在新人演员中算是优秀。中人之姿,演技尚可,输在表现力不足,没有情绪爆发点以至于他出演的角色难被眼光毒辣的点评人所认可。
“你好。”雁惊寒主动伸手以示友好,裘沐恩顺势轻握住素手,“雁老师的手好冰,要注意保暖防止着凉啊。”
“我贫血畏寒容易手脚冰凉。”雁惊寒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男性Omega受孕容易生子难,雁惊寒的身体因每一回的产后大出血导致长期贫血。一胎降生不到半个月就重返学校开始超负荷地熬夜学习,恢复期未能使身体得到休息反倒因过度透支生命而伤及根本,“你有事找我?”
裘沐恩:“我想跟雁老师学如何演好戏。”
雁惊寒:“这事得靠自己悟,我教不了。”
“小雁说得对,你要自己积累经验才能实现自我突破。”梁郁安先分析雁惊寒的话语再翻译给裘沐恩听,“大家稍微准备一下,拍完这场戏今天就能收工了。”
今日的最后一场戏是深夜张勋领兵攻进柏江城假借拥戴幼帝之名意欲复.辟,邓世峤随邓父进宫拜见前朝废帝,顺便凭借留学生的身份谋个一官半职。
“这场戏见证男主角的心态转变,他是留过洋的大少爷见识了民主共和的自由平等,而民国时期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禁锢人民思想。白天见到的菜市口行刑和夜里跪受官阶让邓世峤对这个畸形的社会生出逆反心理,同时他自己的婚姻也是封建背景下的牺牲品,所以他最后选择加入柏江大学的新文化运动。”梁郁安手持剧本给雁惊寒讲戏,“邓世峤从冷漠怕事的贵族子弟到为民请命的革命者历经了许多事,他本是虚构的角色,因为后期的转变与成长才更形象立体。”
“这场戏至关重要,你后续能不能获奖决定性因素在这儿。至于外部因素得看明年的组委会了,不过凭启安娱乐的实力,让你公平地拿到奖杯绰绰有余。”
一切准备就绪,执行导演高声喊道:“全场安静,实拍,开机!”
辫子军浩浩荡荡地闯入紫禁城,军队仗着武力迅速包围了皇宫。乾清宫外策划本次复.辟的主谋登阶入殿,此人身穿蓝纱袍黄马褂,留着满.清独有的粗黑长辫,八字胡遮盖上唇,不怒自威。人到朱门前,只见他缓缓摘下红顶花瓴帽,撩起衣裳下摆跪于地,他的身后乌泱泱跪了一片的人,他们虔诚地向高坐明堂的天子行三拜九叩礼。
满堂清朝遗老,其中不乏身在柏江高校内任教的教授,这群人是坚定的保皇党。
“共和解体,补救已穷。”礼毕,张勋跪禀,“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奏请陛下亲临朝政,收回大权!”
“共和解体,补救已穷。”
“奏请陛下亲临朝政,收回大权!”
“众爱卿,”大殿上的人统统跪下,个个屏息敛声,等候年轻的君王开口,“朕以为张统领所言甚是。不知众卿有何异议?”
“张统领护驾有功,”一众朝臣附和帝王的话语,“理应封赏。”
“微臣以为朝中官员空虚,应广纳贤才助圣上复兴清廷。”邓父撩摆跪地,“臣有一子,早年以庚子赔款赴法留学,如今学成归来当效忠陛下。”
“留过洋的人?”溥仪起了兴趣,龙椅边上的宦官高声唱道:“宣殿阁大学士之子觐见——”
负责引路的小太监领着邓世峤进殿,原先跪着的臣子借余光打量他,来人一身明丽之色与其余人的玄色官服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春日桃花盛放与寂静黑夜。
“见朕不拜,”溥仪从龙椅起身,俯瞰堂下之人,“天威不可犯,尔该当何罪?!”
何罪之有?
“吾儿愚钝,冒犯天威,万望陛下恕罪。”邓世峤被父亲拽着跪下,膝盖磕碰到地面险些疼得叫出声,“犬子少时离家久在海外,今日得见天颜自然惶恐。”
“因何惶恐?”溥仪笑道,“你让他自己说。”
“我心似月寄明君,”邓世峤攥着衣摆,故作轻松道,“忧君疑我不敢言。”
“好,朕信你,你无须惶恐。”溥仪提笔在绫锦行书,玉玺落章,“张统领晋为直隶总督加封忠勇亲王,康先生任弼德院副院长……邓卿之子封外务部尚书,国之重任交于卿,莫负朕意。”
今夜的有功之臣尽数封官授爵,溥仪下诏恢复清朝旧制。张勋通电各省,宣布已“奏请皇上复.辟”,要求各省应即“遵用正朔,悬挂龙旗”,史称“丁巳复.辟”。
“好,可以了!”
结束拍摄,邓父的饰演者赶忙扶起雁惊寒,说:“摔疼了吧?要紧不?”
“我没事的,拍戏嘛,剧情需要摔一跤。”雁惊寒拍落膝头尘埃,“谢谢曾叔关心。”
“你比那群小鲜肉好多了,他们破个皮都得嚎半宿连夜让救护车载去医院,等赶到的时候伤口都快愈合了。”
“年轻人生活经验不足,受点伤怕感染,安全意识强,不过也确实浪费医疗资源。”雁惊寒说,“不过叔叔也误会了,我已经过了小鲜肉的年纪,是块老腊肉了。”
“啊?”邓父难以置信,“你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哪里老了?”
“我今年三十,早就不年轻了。”
“寒哥,外卖已经下单了,回酒店就能吃上热粥。”裴谙拎着包赶来,“曾老师好!”
“你好靓仔,”邓父的饰演者曾敬华是香港的知名演员,事业期主演的片子获奖无数,内地知名度也高算得上是老戏骨,“你认得我?”
“曾老师拍的《港城风云》是我最喜欢的警匪片,皇家警督真的太酷啦。”裴谙牵着雁惊寒衣角,“可惜没带珍藏版的碟片,我还想请您帮我签个名。”
“下次吧,国庆回家记得带过来。”曾敬华朝二人挥手告辞,“时间太晚了,吃完宵夜就早点休息。”
“好,我一定带来。”裴谙应下,他拉着雁惊寒离开片场,轿车里开了暖气,“寒哥,你小时候看港片吗?”
“我喜欢无厘头喜剧片,比如周星驰的电影。”雁惊寒无心去看窗外风景,他有点困索性闭眼休息,“林正英也不错,不恐怖的僵尸恐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