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邓嘉景越来越贪恋被窝。

上次喝醉酒后，江攸就开始把控他的饮食，每天按时吃中药，苦得要命。

每次许楠找他聊天时问他在干什么，他都会回一个在喝药，以至于他在许楠那里丧失姓名，获得了新的称呼——中药哥。

转眼到了游戏第二次封测分析会的日子，周一开完会后，组内成员斗志昂扬。

上一次已知的bug刚修复完，又投入测试一周，黎肖将每条bug和玩家意见收集归纳发给负责人。

邓嘉景的任务反倒没那么重，只需要推进后续的人物和场景规划。

最近他在苦恼另一件事，关于他的妈妈。

父母没离婚时他就跟着奶奶一家了，幼年时家里也曾欢声笑语，从有记忆后便是无尽争吵，他不觉得那是他的家。

在别的小孩儿看来，父母离婚是天塌了家散了，对邓嘉景来说却没有太大的感伤。

家应该是充满爱意的，而不是各种充斥在三个人中令人不舒服的氛围。

当时他只在想一件事，奶奶会不会不要他。直到确定奶奶会一直爱他，他才从那种纠结委屈中抽离。

没记错的话，离婚后，他妈就回了老家H市，他爸也找了个阿姨，两个人都各自结婚生子，又开启了新的生活篇章，留邓嘉景在原地。

他妈这次联系他是想让他明年去H市和她一起过年，邓嘉景不明白这种要求。

或许在他年纪再小一点时，会愿意去接受那点时有时无的母爱，可他成年了，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哑着嗓子再次拒绝之后，他听到妈妈似乎很不解地问着，“为什么？”

邓嘉景深呼出一口气，神色有些倦怠，“因为我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问了邓建明，你过年很少跟他们一起。”她的语气生硬。

邓嘉景愣了一瞬，忽然笑了，“妈妈，以前年夜饭都是爸爸他们到奶奶这儿来吃，过年我也有去和他们吃饭，只是年夜饭不是该和最亲近的人一起吗？”

以前奶奶在的时候，他爸会带着那个阿姨来家里吃饭，之后就是去那个阿姨的父母家吃饭。大姨家的年夜饭他也去吃过，那种“局外人”的感觉，还是让他很难受。

过年走亲戚时，带着他不太好，所以会让他留在家里，这是正常的。可是别人家怎么能和自己家相比呢？

邓嘉景接受大姨一家的善意，但他宁愿把那些虚头巴脑的寒暄问候时间拿去看奶奶。

那是奶奶走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邓嘉景作为成年人的第一个新年。

隔着一个手机的他的妈妈，每年会联系他，很随机的时间，有时他在上课，或者是他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

邓嘉景的手机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自从睡眠障碍后，他设置了手机的睡眠模式，看到允许来电里空荡荡时，他还是把他爸妈和许楠加了进去，这几年也就多了个江攸而已。

他们当然是亲近的人，只是他们的亲近有前提条件，在他们想起他的时候。

“可是我们就是最亲近的人啊！”邓妈妈理所当然，“我当时要是没和你爸结婚……”

邓嘉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妈的心思很好猜，估计是今年突然想起C市还有个多年不见的儿子，于是愧疚感直线上升，想要补偿什么。

他忽然觉得好累，今天就不该睡午觉，被手机吵醒了不说，这一通话说下来，心脏还泛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突然之间很想见到江攸。

邓嘉景看了眼时间，江攸快下班了，他迫不及待地发去消息。

[J]：睡醒了。

[J]：想你了。

[J]：我想你。

“邓嘉景，你有在听我说话？”手机那头，女人对他爱搭不理的态度明显不耐。

邓嘉景起床裹上毛茸茸的睡袍，低头看着的脚，“嗯，不想来。”

“可是你一个人在家。”

“可我是一个成年人了，这么多年都过下来了，我已经习惯了。”

女人温柔地叫他：“小邓。”

“妈妈。”邓嘉景叹了口气，“你不用对我愧疚什么，你有新的家庭，爸爸也有，我之前有奶奶，现在还有自己。”

那边静了下来，沉默了几秒后，换了个话题，“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谈恋爱了吗？”

“最近过得很好，谈对象了，但不是女生。”

“什么意思？”

邓嘉景坐到电脑前，握住鼠标晃了晃，“字面意思，奶奶同意了，但我还没有和我爸说。”

“奶奶？”那头的声音带着怀疑。

“嗯。”邓嘉景应着，想着那阵风，淡淡笑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好了妈妈，我要工作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说完邓嘉景就挂断了电话，将对面可能有的的责问也一同斩断。

他搓了搓脸，心里想着，自己这应该算出柜吧？

好像还挺成功的？

等待了一分钟，他妈没有重新打电话过来，邓嘉景放心了。

他妈最近找他的事情他没有告诉江攸。对于邓嘉景来说，这件事情没有说的必要，而且他很怕江攸说让他去。

不过已经解决了，提一下还是可以的。

他点回和江攸的聊天界面，没有收到回复。

邓嘉景想起早上时男朋友告诉他下午有个会，又重新敲字：“我妈让我去H市过年，我拒绝了，我还和她说我谈对象了！”

自觉汇报完后，手机被撇到一边，他滑动鼠标在电脑桌面上找到他即将完成的画。

两周前江源放月假，他们一起去吃了火锅，席间江源说想要个酷一点的头像，抱着邓嘉景的胳膊晃呀晃，问可不可以给他画一个。

邓嘉景欣然答应。

江源吃了两顿饭后，眯着眼打量起他哥和小景哥哥的言行，有了个猜想。

哦，他哥喜欢他小景哥哥。

那谈上了吗？

估计谈上了。

江源不好直接问，怎么说呢，他们青少年都很有“探索”精神，当然得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再去试探试探。

江源放下筷子，“小景哥哥，我今天可以去你家和你一起睡吗？”他很是注意两人的神情。

他哥皱眉了，小景哥哥懵了一瞬。江源看他哥的表情，觉得心里舒服了。

江源顶着江攸向他投来的死亡目光，眨巴眨巴眼睛，“可以吗？”

邓嘉景很难对江源说“不”字，他下意识看了江攸一眼。

毕竟今天约好他去江攸家的。

江攸的手在桌下拍了拍邓嘉景以作安抚，旋即一只手叩叩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源：“好好说话。”

江源不情不愿看着他“嘁”了一声，外送一个白眼，而后面向邓嘉景，语气近乎谄媚，“小景哥哥你是不是和我哥谈恋爱啦？”

邓嘉景点头。

江源语出惊人，“嫂子！”

江攸微微蹙眉，“乱叫什么呢。”

“你们在一起了，小景哥哥不就是我嫂子了吗？”江源说，“你真是没情趣！”

邓嘉景能懂江攸的意思，但看着江源撅着的嘴就觉得好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没关系。”

“嘻嘻。”江源得意地冲江攸挑眉。

勾完最后一笔，邓嘉景习惯性签上名字，又抹去，在人物头发上落下江源的名，保存后发给对方。

也许是因为吃了半个多月的中药，或者心理作用，邓嘉景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是真变好了。

最近周末没事做的时候他会选择补觉，而不是画图或是学习新技能。

他这才画了半个多小时，就又犯困了。

邓嘉景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昏昏欲睡。欲闭眼时，手机突然震动，吓了他一跳，只一瞬，嘴角扬起。

铃声是和刚才不一样的，是邓嘉景最喜欢的一首歌的前奏。

他接通电话，语气与上一通电话完全不同，“怎么啦？”

“有人说想我了，开完会我赶紧找他吱个声。”

邓嘉景嘴角笑意更甚，“现在不想了。”

“还要不要睡？”江攸问，“或者想下晚饭吃什么？”

“还想睡。”邓嘉景翻了个身，“你想吃什么？”

“蜀香串串？或是新开的那家羊肉汤锅？”江攸说，“明天我休息，吃完饭去我那儿？”

邓嘉景十分警惕，问道：“你不会又要给我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中药吧？”

“邓嘉景，我决定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江攸微笑着。

还叫上全名了，邓嘉景瘪瘪嘴腹议，说出来的话可谓滴水不漏，听着就很欣喜：“哇，难道我的身体又有什么毛病被哥哥发现了要给我爱的中药了吗？”

“邓嘉景你这话跟谁学的？”江攸将桌边的脉枕放回原位，评价道，“阴阳怪气的。”

邓嘉景十分坦然，“我说话一直这样。”

“这样啊。”

“就是这样。”

江攸低笑了一声，隔着手机，听起来更加抓耳，更有磁性。

邓嘉景听见手机那头问他行不行啊，他揉揉耳朵说“好”。

后来两人又闲聊了两分钟，江攸说下班来接他吃饭，“好了再睡会儿吧，我这儿有病人了，挂吧乖乖，过会儿见。”

“好，我昨天发工资了我请，过会儿见。”

挂断电话后，邓嘉景乐了几分钟，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四点不到，江攸下班过来至少得六点，可以再睡会儿。

晚上去吃羊肉汤锅算了，吃了暖呼呼的，吃串串还要纠结拿哪些菜。

半梦半醒间，邓嘉景解锁手机，想告诉江攸自己想吃什么，如果不提早预约的话怕排队很久。

可他困得厉害，实在没什么力气，努力了半天不知道消息发没发出去就睡着了。

邓嘉景心想，江攸一定会某种语言魔法，不然怎么会他一句“再睡会儿”自己就困了，原来的他可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