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内，江攸手指顿在数字按键前，“他们工位在十九楼吗？”

公司他是来过的，但只到过十九楼，主要呆的是张扬的办公室。

“马上马上，”许楠抬眼一看，毫不脱离带水地举起手机，手机一角抵在二十楼的按键上按下，收回手后，视线就一直落在手机屏上。

他们手上都提着打包好的甜品，店里的抹茶麻薯被他包圆了。

江攸微微抬头盯着小小屏幕上不断增加的数字，心里却在思考自己和许楠在车上的对话。

人的第一反应很能说明问题。

就比如刚才，每天和他互道早晚安的邓嘉景并没有告诉过他加班的事情。

除了家人外，每天和人互道早晚安这件事情，在江攸身上并不陌生，这是很多关系的开场。

但几乎不会坚持很久。因为很多时候，他觉得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手机上聊天效率很低，他更倾向于语音、视频，又或是见一面。

文字聊天具有延迟性，不如声音更有便捷有情感，所以江攸除了工作，很少文字聊天，更别提无趣的晚安。

但邓嘉景的“晚安”似乎有种魔力，让他想要收到，想到回复。

文字无法表达他想传递的关心，只能换作一条回复。

可能自己早就发现了这份不一样的关心，这份或许已经超过朋友的关心。

江攸从来没谈过恋爱，只觉得麻烦。

在安阳镇的某一天，他从外面回来，敲敲了房间的门，门内很快响起拖鞋嗒嗒的声音，由远及近。

下一刻，门开了。

邓嘉景的脸上挂着笑，手还握着门把手，对他说，“你回来啦。”

回来后，他和邓嘉景因为工作没再见过面，可每次收到邓嘉景的消息时，那一幕总在他的脑海中循环。

他想，是因为很久没看过那么好看的笑了，所以会经常想起。

可就在刚才，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在许楠说邓嘉景有一见钟情的人时，他为自己编造的理由不成立了。

“走吧江哥。”许楠先一步出电梯充当向导。

江攸跟在他身后，许楠的步子也慢了些，和他悄声说，“我跟你说，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就坐邓子对面。”

“嗯。”江攸应声。

“好紧张啊。”许楠又说。

紧张什么？江攸不太理解。

许楠忽然挡住他的脚步，又往前跨一步转身，展示出自己的全身，紧张地问，“我现在没有哪里不合适吧？衣服没哪里是皱的吧？刚在电梯看了下觉得还好。”

江攸摇摇头。

许楠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许楠的情绪感染能力太强，江攸心里竟也泛起一涟紧张。

许楠是去见喜欢的人，所以紧张。

那他自己呢？

江攸很快暂停脑中的想法，最近他的思想总与原来有很大偏颇，但他并不讨厌。

他望向角落的邓嘉景，嘴角就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给你们带了点甜品。”江攸和许楠将甜品放在办公桌边上。

黎肖起身和他客套，“江医生？”接着伸出自己的手，“想不到这么年轻，来坐坐坐坐。”江攸的余光却没移开过邓嘉景。

邓嘉景戴着耳机，时不时敲两下键盘，专注于工作的样子。

他看着黎肖，指了指邓嘉景旁边的空位，“我能坐那儿么？”

顾问开口，黎肖自然答应，何况坐哪儿也不影响什么，只不过来的有些早了，离说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呢。

江攸走过去坐下后，黎肖和赵承瑞换了个位，准备聊工作。

邓嘉景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扭头想寻找气味的来源，猝不及防看见了江攸。

他一下愣住，直到江攸不经意转身看他，他才堪堪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江医生？”

“嗯，下午好。”

“……好。”邓嘉景就那么愣愣地盯着江攸看。

这么大一个江医生，什么时候来的！？

“邓子，来，”许楠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一盒包装简洁的甜品出现在他面前，“茉莉味儿的。”

邓嘉景接过甜品，四下张望了下，大家都有，赵承瑞已经在拆包装了。

“谢谢。”

“不客气。”许楠摆摆手，“江哥请的，我只是帮忙拿。”说完他就没理邓嘉景了，找了个小板凳凑到祝涵边上去，开始说小话。

而江攸和他打完招呼后也背过身和旁边的黎肖聊了起来。

邓嘉景自以为隐蔽地看着江攸，听到许楠“啧”的一声后才回过神来，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之后的两三周，江攸和许楠每周总会有一天来公司，来时照样打包上膳食堂的给他们甜品，从最开始的过多到适量。

这段时间他们加了些Npc推动剧情发展，江攸需要做的是检查剧情以及对话中有关中药材的知识。

后来许楠开学了，就只有江攸自己来。

这天，江攸下班后到公司来。

他的身影刚出现，祝涵的声音就响起：“哇，江哥！我太喜欢你来了！”显示屏上探出个脑袋。

祝涵承认之前对中医和中医顾问都带有刻板印象，第一次听到江攸要来时还以为是位中年人，没想到是个年轻帅哥。

尤其是每次来都会带上一些小甜品，完全就是给他们这群坐在电脑面前缺失糖分的人的福利。

而且人也很耐心。

之前从不对中医感兴趣的她，每次听江攸说药材都津津有味。

江攸笑了笑，开始分发甜品，将两盒甜品从袋中取出，推到对面，“山楂司康，你和妮妮的。”

因为工作原因，江攸和小组成员很熟了，和邓嘉景的关系也更上一层楼。这段时间两人隔三差五会一块儿吃饭，俨然已经成了半个饭搭子。

江攸要去公司当顾问的那一天，早上去上班时会稍微绕一点路去接邓嘉景一起。下班后再去公司，再上第二份班，等邓嘉景下班，再顺路把邓嘉景捎回家。

通常就是这个时候，他们会在街上找家饭店吃饭。

江攸尝了邓嘉景喜欢吃的那家煲仔饭，也带他去吃了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粥店。

好像成了很不错的朋友，又好像不是。

偶尔周末时，他会带着邓嘉景去爬山，尽管需要起很早，邓嘉景也不会拒绝他。

邓嘉景的周末变得充实起来，不再是昏暗的房间，发亮的显示屏，一坐就是一天。

他见到了城市的日出，体验了农家的垂钓。溪边可以野外烧烤，展馆陈列的文物让人震撼，身边也有江攸一直陪着。

饭后他们会去江边的行道上散散步，吹吹风，聊聊天。

邓嘉景会和江攸讲以前和许楠一块儿玩游戏的开心，也会透露一点自己和小源是怎么认识的。

没有要告江源不好好学习的状的意思，只是觉得他们身边的共同好友其实有很多，发生的事情也很有意思。

立秋后不知为什么更热了一些，邓嘉景最期待的是和江攸约好散步的傍晚。

九月的某天，天气依旧炎热，天气预报说这是最后一个高温天。

这天邓嘉景照旧和江攸一块儿在江边晃悠。从最开始的局促到现在的神态自若，花了他一个月的时间。

邓嘉景觉得，或许这样下去也很好，至少每周都可以一起吃一顿饭，见两三次面，再散会儿步。

就他们两个人。

“江医生。”邓嘉景靠着江边的扶栏，看着对面的霓虹灯光，叫了他。

近期有降雨，江水并不平静，江面上映着岸边的虹光，波光粼粼。

江攸学他靠在扶栏上，“嗯？”

自从他们一起散步后，江攸通过观察发现，邓嘉景一般走个半小时就会想停下来休息一下，像现在一样靠着些什么东西，再聊一些有的没的。

他应了对方，对方却没了声音。

“怎么了？”

“愁。”邓嘉景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说。”

江攸觉得他这纠结的样子有点好笑，温柔道，“嗯？那你说说关键词，我看看能不能理解你的意思。”

好半天，邓嘉景才吐出两个字，“相亲。”

今天是江攸每周来他们公司的日子，两人像平常一样一起下班，他再搭江攸的车一起去吃饭。这次你请，下次我请，倒也没有谁谁占便宜一说。

下午在车上，江攸接到了江妈的电话，催他去相亲的。虽然江攸拒绝了，但他的拒绝好像被江妈驳回了。

所以邓嘉景有些愁眉苦脸。

感性上，他觉得他应该加快自己的进度，早点表白。但话又说回来，他还是不知道江攸的性取向，更何况江攸现在还要和女性相亲。

不想打破两人来之不易的良好关系，也渴望着这层关系有所突破。

他总不能真的像许楠说的一样，在这样的夜晚莫名其妙地说，哎今天天气真好，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多敷衍，多不真诚，多可怕。

如果他不用考虑那么多就好了。

江攸有些意外，他猜想：“我么？”

老妈的电话来的属实突然，他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车内空间就那么大一点儿，邓嘉景又不是听力不好，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邓嘉景点点头，“你是不是要去啊？”

“应该吧，”江攸回他，“我妈那边好像跟人约好了，不去不太好。”去了把话说开说清楚就行，不然给人落了话根，说人家女孩子怎么怎么样。

邓嘉景出神地望着江对面，以至于没有察觉身旁人的注视。

江攸在心里叹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他在为自己的性取向烦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邓嘉景终于不再满足于线上的聊天了，想要见面，要听他说话，要呆在一起。

这是由情绪和感觉一起操控的。

他对邓嘉景有了需求，又不确定这份感情是否为一时的新鲜感，不愿打破现下的宁静。

邓嘉景忽然扭头，对面的霓虹色彩映在他的侧脸，掩盖住眼底的悲伤，“那，相亲加油。”

夏日夜里的江风是凉的，湿润而黏人，像他们的关系一样。

邓嘉景想，或许这样下去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