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闪烁。”

克曼德特和菲戈教授一起点起了闪光咒。魔杖尖端亮起的光芒足够照亮周身两英尺左右的环境，但这对于门后这间硕大的密室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这里一眼望不到头，四面八方都是空旷的黑暗，仅余矗立着的风化廊柱，在静寂中沉默剥落白垩的外衣。

“这玩意竟然没有消失。”克曼德特望向手中的圣杯若有所思，挑着眉丢进风衣口袋里。

“秘库后面竟然隐藏了这么大的空间。嗯……与霍格沃茨相似的魔法气息，看起来这里同样也是古代魔法的造物。”菲戈教授在周围走来走去，不一会就回到克曼德特身旁道。

“凭空开辟吗……”

“我想如果古代魔法运用至炉火纯青时，怕是百堵皆作、移山填海也不在话下。毕竟越是古老的魔法越是拥有堪比神明的可怖威力。”菲戈教授向他解释道。

“但是妖精为什么会知道呢？难不成妖精也可以看到古代魔法的踪迹？”

菲戈教授沉默着思考了一会：“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我们得想办法赶紧出去。如果古灵阁真与兰洛克沆瀣一气，我们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菲戈教授在前方带头，一路小跑，而克曼德特紧跟其后。两个人都面露谨慎，没有心情闲聊。

克曼德特本想使用显形咒探探路，但是如此之大的空间里并不清楚黑暗中有无隐藏危险。要是冒昧使用魔法，指不定会激发什么机关。所以得意的显形咒也被他搁置了。

现在他们只能没有目的方向地乱跑乱看，同时警惕潜伏在黑暗里的未知。

陡然面前几步外，有一团光芒从地面往上扩散着。

他往那光芒靠近：“教授，你看到地上的光了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又有古代魔法的痕迹了吗？”

克曼德特点点头，脚踩上了发光的地面，霎时仿佛从地底涌出水柱，一股压力冲击着他的身体。他不由自主挥动魔杖，将那股力量从体内引出去。挥动间，翻涌的魔力似一串串水珠在空中滚动，很快就变成了遮天蔽地的水帘包裹住两个人。

窒息感伴随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半跪在水晶制的地面上，大口喘气。

体内的魔力瞬间就被抽空，四肢乏力的酸痛席卷而上。他终于支撑不住躺在冰冷、泛幽光的水晶上，一手抚着胸口一手取出口袋里的振奋药水。

薄荷味的绿色魔药灌入口中，辛辣刺激像碳酸汽水的气泡一样上涌到天灵盖，肌肉的劳累立即全消。

一个激灵，克曼德特半坐起来，右手掌握紧又松开，如蚂蚁啃食手指的麻感不见了：“这魔药效果也太好了吧。”

他站起来跺跺脚四处张望，却发现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菲戈教授？”他尝试性地小声喊道。

然而除了呼喊的回声，只剩寂静，并没有人回应他。

果然设置了屏蔽魔法——不被承认的人屏蔽在外。与古代魔法无缘的人，连接受考验的资格都没有。

有无古代魔法的天赋也许在金库主人眼里，如白纸黑字一样清晰。

于是他心中一直盘旋的问题止不住冒出来：妖精是否能够感知到古代魔法？

传言梅林是梦魔和人类女子所生的孩子，而他也因为父亲的血脉获得与生俱来的超凡力量与智慧，后来更是凭借精湛的魔法和预言术帮助亚瑟王统治了英格兰。

而据说巫师能够使用魔法也是因为祖上曾与某种魔法生物结合，才促使后代的血脉里流传隐秘的力量。

梅林作为不列颠古老的德鲁伊，自然与现在的巫师们一脉相承。力量的传承也应如此才对。

所以妖精能主动感知到的可能性不高。那为什么兰洛克会知道？

“不会有家传古代魔法的巫师跟妖精合作了吧？还真出巫奸了？”他用魔杖挠了挠头，喃喃。

当初猎巫运动时，就有某些巫师与教廷合作，借此谋害与自己有宿仇的巫师。巫师们互相戕害在此前一度成为主旋律，毕竟存续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妖精真许了泼天好处吧。

克曼德特神游天外地走着，很快便走至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银色祭台。

祭台的四周布满了阳刻雕塑，而上面则铺了一条鲜红如血的绸布。

他绕着祭台逛了一圈以便看清雕塑画的内容，那上面雕的是：一名骑士于冒险中收获爱情、寻到圣杯，并把荣耀献给忠于的王的故事。

正是圣杯故事未被宗教侵染，骑士文学最原始的状态。

“不是加拉哈德而是波西瓦尔吗？看起来阴差阳错，我的选择正合这位金库主人的胃口啊。”

他将口袋里的圣杯拿出来，放在银色祭台上用红绸布盖住它，以标准的巫师礼道：“圣杯归于汝之主。”

就好像触发某种机关一样，祭台缓缓下沉，整个密室绽放非常耀眼的金光。

那光刺眼得如同致盲的闪光弹，克曼德特赶忙闭眼。然而此时地面也随之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升起一般。

很快躁动的声音们就给了他答案。

那是金属甲胄的铿锵声、利剑牙酸的出鞘声以及割面断发的破风声，它们交错着在周身炸开。

危机感从四肢百骸渗入，他来不及思索就地蹲下，身体往前滚去，擦身躲过斩天劈地的一击。

而左手也握住了原本藏在袖子里的漆黑魔杖。

两柄魔杖皆被他举起，正对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铁甲剑士。

那剑士有数十英尺之高，身躯的外骨骼由类似于秘银的金属搭成，皮肤则被流动的古代魔力覆盖。肌肉纤维、器官组织隐藏在银蓝色的魔力之下，不知道里面是否布置了炼金核心，来驱使这只高大的魔偶。

再往上能看到被头盔包裹住的脑袋，只露出了可能代表眼睛的两个黑窟窿，正从里面冒着白色的火焰。

剑士白焰的眼睛望向克曼德特，手中的石质大剑朝他挥去。

“除你武器！”右手中的魔杖射出一道红芒，缴械咒顺势而发。对于没有思想的东西，并不需要无声施咒，所以他喊得格外响，气势十足。

就在大剑脱手的同时，左手已然挥出属于粉碎咒的白光，那光芒击中了剑士的膝盖。覆盖在那里的魔力，直接被削去了大半，露出人偶内部如同血管一般错综复杂的石英管一角，里面翻滚着银色的光芒。

显然内部有个核心在源源不断向人偶的每个部件输送魔力。

轰隆一声巨响，剑士半跪在地，低头弯背，一副正待枭首的垂死模样。

“四分五裂！”

但是切割咒仅在秘银外壳上留下了如同石灰粉的伤痕，杀伤力看上去还没对着人眼睛撒一把石灰粉来得大。

就在克曼德特分心自嘲时，剑士手中骤然又出现了一把与之前一样的大剑。

大剑被插入地面，剑士用之支撑起身体。膝盖被粉碎咒削去的地方，也渐渐被银色的流水修补完善。

看起来炼金核心不仅能够“充电”，还能帮助它重置到巅峰状态。

如果要打败它，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剑士体内的炼金核心停止工作。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炼金高手。所以金库主人留下的真正考验应该是对古代魔法的理解和掌握。

不过不论是中规中矩的魔法理论还是取巧的炼金术，都没有一个不会主动熄火、不知疲倦的对手来得有趣。

克曼德特伸展双臂，敞开暂且蒙蔽起来的心扉，露出痴迷又桀骜的神情。

他收起魔杖，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格拉姆，“来吧，凯尔特剑士。让我试试是你的剑术吧。”

格拉姆的剑身外涌起淡如烟的火光，被持在克曼德特手中时，那些透明的火焰更加凝炼，如一层玻璃壳罩着银白色的剑身。

他在越来越近的压迫中抬手横举。砰的一击长鸣，大剑与格拉姆相撞。

水晶地面自他为原点开始，往外延申蛇骨般的龟裂。重力自格拉姆上向下传导，手臂肌肉猛然隆起虬结，口中兀地暴喝，无色之火愈发熊熊，怕是火之巨人苏尔特的火焰剑也要自愧弗如了。

格拉姆借火光之势用力向上挑去，大剑被他撩起数尺，在喘息的瞬间，火焰已然缠绕至木讷剑士手臂处的秘银盔甲。那涓涓流动的魔力在炙烤下，立即被蒸发成水汽，如白雾氤氲在剑士的盔甲上方，这时它确然像一个由蒸汽机为动力、金属机械为外壳的魔偶了。

雄伟巨大，是让任何年龄段的少年都足以醉心的模样。

“真美啊。我也想做一个机械巨人，如果能像太阳神巴德尔的移动要塞飞船灵舡一样上天遁地，就更好了。”

克曼德特大笑起来，屈膝跳起，利剑劈向剑士的胸口。格拉姆半没入盔甲内，他手腕一转，更加猛烈的巨火雄起，包裹住了剑士。

火焰烤软了秘银，如融化的银邋掉落在地上，很快在滋滋冒烟声中凝固成一块块斑驳的亮晶晶圆点。

失去了保护的外壳，剑士渐渐裸露出铠甲下的模样。古代魔力散发星河一般璀璨的流光，那时明时暗的光幕背后，把隐于躯体内的丝毫显露无疑。

一颗刚玉为轴心的，无数高速转动的齿轮组合而成的精密核心，正位于机械魔偶心脏处，而有密密麻麻的耐高温透明石英管，将它们细长坚韧的身体插进其中，汲取无尽的魔力以供各处部件均能无延迟运作。

轴承套、传动杠，哪怕是细小的螺丝盖帽，都被毫厘不差、恰到好处地拧合组装在一起，链接的精巧螺纹都在微尘中闪闪发光。

就算是大英帝国最优秀的机械工程师来了，怕也只能自惭形秽、掩面自唾。

克曼德特清俊的面容焕发光芒，连眼睫毛都在熠熠生辉。他掏出漆黑的魔杖，将箍有翠玉录玉石的一面对着滞缓的魔偶。

一道翠绿色的光芒直射鼓动的机械心脏，将其包裹在内，扼住它活跃迸发的生命。随后魔力的供给输送减缓，覆盖表面的银色光帘开始稀薄。

佐西默斯书中记录的高深炼金术解构，于此时绽放独属的强大力量。

充作保护的皮肤被撕开，属于器官组织的结构肢解为最原始的四元素状态，如熄灭的火星重归于天地。一组组曾经属于魔偶的各项无形数据，如实质般在克曼德特眼前掠过。

这简直比学工程数学直观多了。

克曼德特在加速解构的同时，抽出点心思抒怀起来。

在他花了十几分钟消化完机械魔偶最后的余热后，终是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先知，不光看得远，更是多智近妖。不像我就是个半吊子，时灵时不灵的。”

精密的机械核心如萤光消散，只剩地上凝固的点点秘银和漂浮的颗颗似水银的魔力珠在昭示这里存在过什么东西。

陡然那些魔力珠聚集重组着，一座焰形符号样子的雕塑出现在原地。

银芒浮动。

克曼德特伸出魔杖轻点，一阵清风拂面，眼前的昏暗密室开始层层剥落，换上金光四溢的廊柱壁画。

褪下伪装的空间也莫名扩大了数倍，其中布设与古灵阁的风格如出一辙。

宽敞的金库并没有放满宝物，只有一个形似洗漱水池的东西伫立在中心，而那上面正飘着一点荧光。克曼德特满脸狐疑地走近，手中的魔杖紧紧握着，生怕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然而直至凑近得能看清破旧水池里积满的清水时，也没有跳出什么不速之客。他瞟了眼漂浮在水池上空的金属小瓶子，戴上龙皮手套后一把撩过握在手中。

雕镂繁杂花纹的银色金属包裹住瓶子，转动间反射点点碎光，看上去还挺值钱。

就在此时，位于右侧的石门轰隆隆开启。

“你在这里？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是菲戈教授的声音。他张望四周后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概是金库主人最后的试炼吧。”克曼德特向菲戈教授挥了挥手中的瓶子，“水池上飘了这个，不知道干什么的。”

“那不是水池。”菲戈教授指着克曼德特手中的瓶子惊异道，“而是冥想盆，可以查看别人的记忆。我想你拿着的……”

他接过克曼德特递来的瓶子，将里面银色的液体倒入冥想盆中，把头直直伸进去前道：“照着我做，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