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飘飘,落叶铺一地。
耿夏再见到何与书时已经是星期一了。
天再冷星期一早上的升旗仪式还是得进行,耿夏站在1班的队伍后面,看到了同样站在2班队伍后面的何与书。
小鬼今天长时间低着头,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许是她看过去的次数太多了,何与书也注意到了,扭头看她。头一歪,他在问她怎么了。
耿夏看着他只是摇摇头。
等升旗仪式完了以后耿夏才偷偷溜去找何与书。
因为回教室的班级很多,大家都挤在一起,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她从自己班级里脱离开了。
“怎么了不开心?”
本来何与书是低着头走的,都没注意耿夏过来找他了。听见是她的声音,他马上抬头,下意识就说:“没有。”
“都写在脸上了,怎么了?因为你家的事吗?”
耿夏这人,总是能一下戳在点子上。
“嗯,在旅馆住着不是很喜欢。”
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这两天何与书总觉得身边怪怪的,他有点适应不了。还有就是这三天一次都没听见耿夏在耳边吵,他很不习惯。
后面那些何与书就不想跟耿夏说了。
“那你妈妈找到别的房子了吗,总不能一直住在旅馆吧。”
伴着人群,耿夏跟在他旁边,和他一起往教室走。
何与书回想了一下何兰的话,“快了吧,我爸爸说最多一个月就能解决。但我妈妈在超市的工作也快不做了,应该就用不了那么久了。”
“啊~”耿夏长呼一口气,“以后我都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没关系,我妈妈找的房子肯定不会离你家太远。”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还是能一起回家的。
快走到教室了,耿夏突然就想逗逗他,“你怎么能确定啊,万一你妈妈租了很远很远的房子怎么办?”
“我就是能确定。”何与书自己都没注意到音量提高了几分。
看着他脸上的执拗,耿夏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很快她又转了话题:“好啦,等你搬了新家我就让妈妈再给你们包点饺子送过去。”
“嗯。”
“何与书你今天穿了新衣服哎!”
“嗯,原来的衣服都烧没了,妈妈买了几件新的。”
“新衣服很好看。”
“嗯”
……
走到教室门口,两人要分开了,走之前何与书又拉着耿夏要听她说再见,耿夏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每次都要听她说再见。
小小的何与书木着一张脸,他自己好像从来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等周围的小朋友们全都要进教室了,耿夏才听见何与书慢吞吞地说出一句话:“说了再见就能再见。”
耿夏觉得他有点呆。
时至冬日,何与书一家去旅馆也有三个星期了。因为没有何与书陪耿夏一起放学,徐艺香实在放心不下,俩大人又开始轮流接送耿夏。
起初耿夏是为了守着何与书才想和他一起单独走的,现在既然没这个必要,耿夏也没闹什么,安心地接受爸爸妈妈浓浓的爱。
至于何与书,出校门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来接耿夏的耿爸耿妈。他会礼貌地跑到跟前问好,等回到家的时候就会问妈妈新房子什么时候能租好。何兰总说快了快了,但具体什么时候从来不跟他讲。
直到星期五这天放学,何与书被何兰接回旅馆的时候就看见哥哥在收拾东西,连爸爸都来了。他疑惑地看向何兰,“妈妈,我们要搬去新家了吗?”
何兰笑着摸摸他的头,“对啊,我们今晚就收拾东西,明天爸爸就带我们搬过去。”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看样子好像就他一个人才知道明天搬家的事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何兰迟疑地看向程屿初,对方在何与书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摇头。何兰只能搪塞他:“因为你要上学啊,万一提前跟你说了你在学校上课分心怎么办?”
话说完,她还向程嵩递去一个眼神,程嵩马上接上她的话:“对啊小书,是我让妈妈别先告诉你的,怕你知道了太兴奋了在学校都不好好听课了。”
看着两人的配合,何与书还是不太相信,于是他接着问:“那我们要搬去哪里?离原来的大院近吗?”
“你明天去了不就知道了。”
还未等何兰回答,程屿初就出声了。何与书还是不太熟悉和哥哥相处,听见这句话后他便没再问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家人起了个大早。
程嵩不知道从哪找了辆面包车,还把人家开车师傅请来了,专门来给他们搬家。
其实他们一家人带的东西也不多,原先的房子着火后家里衣服也烧没了,这几个星期才添置了一些新的。除去一些可以到那后再买的生活用品,也就衣物装了个大箱子,重要的物件装了个小箱子。
东西收齐,退了房,一家人总算是要去新的住处了。
何与书和程屿初还有何兰一起坐在后排,他有些紧张,同样有些期待,他希望不会离耿夏家太远,这样他就又能和耿夏一起放学了。
直到车子越开越远,原本入眼的楼房变成平房,街边商贩被农田菜地取代,何与书的眼神从期待渐渐演变为疑惑,连带着点不安。
“爸爸,我们怎么出城了?”
坐在副驾驶的程嵩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程屿初,见他没什么反应。反正都在路上了,程嵩干脆也不瞒着了,“小书啊,我们要去新城生活了。”
新城就是程嵩工作的那个城区,是前些年专门划分出来的一块新城区,准备往一线城市打造,发展前景很好。
那么好的地方,落到何与书的耳朵里却带不起一点欣喜。相反,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开口便是怒意:“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要在这里上学!”
坐在他身边的何兰轻轻拍拍他的背,想要安抚他,“小书,新城那边环境更好,你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
饶是何与书年岁不大也明白过来了,原来他们一直瞒着他,早早就决定好搬去新城,还办好了转学,临了瞒不住了才说出来。
他们都满意了,那他呢。
被所有人瞒着,满心欢喜地期待新家,他还信誓旦旦地对耿夏说一定不会和她家离太远。
耿夏是他唯一的朋友。
为什么,连个告别的机会也不留给他。
何与书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太会笑,也不会哭,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从来不在面上表现。
他不与外人亲近,不会对何兰布置的学习任务外的其他事情太过上心。
所以当一家人看到何与书开始抽泣的时候都很意外,只能无措看着他小小的身体颤抖地越来越厉害,呜咽声逐渐变大,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何与书连话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断断续续的全是抱怨,反复地吼为什么。
何兰心疼他了,她一直都觉得何与书这个孩子比较早熟,人也比较沉稳,所以从来都不需要她太过操心。
眼下看他哭的这么伤心,她才意识到她的小书不过是个还没满十岁的小孩。这件事做的,确实欠考虑了,没有照顾到儿子的情绪。
“对不起啊小书,这件事是爸爸妈妈做错了,我们不应该瞒着你的。”
何兰开始哄他,程嵩也转过了来配合句:“对不起啊小书,都怪爸爸。”
只有程屿初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他沉眸看着抽泣不止的何与书,却没想过要诓上几句。
他始终觉地何与书闹几天也就过去了。
何兰一下一下地轻拍何与书的背,真是心疼了,“小书乖,不哭了,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何与书哭声里断开来的两个字,“……耿……夏”
听见耿夏的名字,何兰像是找到了新的安慰口,“原来我们小书是舍不得夏夏啊,没关系,等去了新城我们可以认识新的朋友啊。”
何与书听后还是哭,执拗地摇头。
不一样,不一样。
他不会有别人了,他只有耿夏,他只要耿夏。
车上的哭闹声一直持续到开到新房子楼下,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么情绪外露的何与书。
下车时何与书也哭累了,吸着鼻子,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跟着上楼。
这是程嵩托人给找的一个三居室,房子很宽敞,家具齐全,租金也不贵,而且离他现在上班的地方还很近。
何兰进门口就转了一圈,很满意。
“东西我都给你放这了,先走了。”
两个箱子,程嵩抱了一个,开车送他们来的师傅帮忙给抱了一个。
程嵩连忙道谢:“太谢谢你了,这让人陪我跑一趟就算了,还要帮我搬东西,要不留下来吃个午饭再走吧!”
那人摆手,“不了不了,也不是啥大事,我老婆还等着我呢,下次,下次在一起吃饭。”
“谢谢啊,太感谢了。”
在门口送走那人,何兰走过来,贴在程嵩耳边小声说:“我还以为是你请的人呢,原来是认识的。”
“公司外面饭馆的老板,我来这以后经常去他家吃饭,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前天我顺嘴提了句要找个会开车的师傅,他就说他来,我本来拒绝了的,但人家实在太热情了。”
“是个好人,以后也得经常去照顾人家生意。”
“我知道的。”程嵩应着,随后又问起,“小书呢,怎么样了?”
提到何与书,何兰轻叹口气,“哭累了,在沙发上坐下一下就睡着了。”
程嵩摇摇头,“唉,这事也是我们没考虑好,瞒着他就带他走了,这孩子是得委屈一阵。”
“可不是吗,咱儿子的性子你也知道,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遇上个夏夏,人也开朗多了,这下还不知道到了新学校该怎样才好。”
何兰说到这就头疼,只希望何与书到了新学校真能结交到新朋友。
程嵩轻抚着她的背,“好了,快进去吧,别让小初一个人收拾东西。”
何与书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连程屿初也是这样,不想把他吵醒。
中途程嵩过来把何与书的身体放平了,让他躺在沙发上好好睡。
看见他身后背着的小书包,程嵩想给他放下来,但何与书睡着了似乎都不愿意放下书包,两只手紧紧捏着书包带子,程嵩也只能作罢。
后来何与书睡熟了,手上的力松了,但也没人去管他的小书包了。
家里的卫生弄完一遍后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何兰再次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才感到饥肠辘辘。
程嵩显然也是有些饿了,主动提出去煮面,“把小书叫醒吧,我去楼下买几包方便面,咱们先垫垫肚子,晚上我带你们去吃好的。”
说完他就出门了,随后何兰也轻轻把何与书摇醒,“小书,快起来了。”
哭了一路哭累了才睡着的何与书慢慢地睁开眼,脑子显然还没清醒过来,只觉得眼睛十分干涩。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看见周围陌生的环境时大脑还是空白的,张嘴第一句话声音稚嫩又天真:“妈妈,我可以去找耿夏玩了吗?”
何兰一愣。
随后她脸上又挂起温和的笑容,“小书,我们搬家了,没办法找夏夏玩了。”
一秒,两秒……
何与书迟钝地去反复拆解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脑子慢慢清醒过来,人也回过神来了。
没有耿夏了。
于是何兰清楚地看见他从刚醒时的朦胧迷茫逐渐变成了之前的样子,冷淡,甚至有些冷漠。
“小书……”何兰轻念他的名字,担忧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正好这时程屿初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了沉默无言的两人,他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行了,在这边好好上学,总能交到新朋友的。”他出声打破这安静的场面。
何与书闻声抬头看向他。
从那场大火以后,何与书就觉得哥哥很奇怪,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哥哥以前是很讨厌他的,不会想见到他,也不愿意和他说话。可现在,哥哥愿意和他睡在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