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屿初回到房间的时候何与书已经躺床上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何与书连忙把东西放进书包里，然后把书包往床头柜上一扔。这些动作程屿初都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没说。

走到床前，他盯着被子里的身影看了眼，还是开口：“早点睡，你明天还得上学。”

“嗯。”

说完，程屿初也就不管他了，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澡。

等卫生间的门一关，何与书又从被子里拱出来，把书包放在了柜子下面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出门前顺手就把压在枕头下的万花筒放进了书包里。

晚上再拿出来的时候他很庆幸今天做了这个举动。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来自朋友的礼物，要是烧毁在大火里，他一定会很难过。

夜深人静的时候，程屿初听见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确认何与书睡着后他开始回想一些事情，一些很久远的，上一世的事情。

他确定自己肯定是死了。或许是老天爷看不惯他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又把他打发回来赎罪了。

其实上一世的那把火，本来就是他自己放的。

那时候他心理出现了问题，整个人阴郁又偏激。所以某一天趁着家里没人，他拿出了他从房间里找到的，房东落下来的打火机，点燃了床上的棉被。

本意是想自杀，但是在看到半张床都开始燃起来后他开始慌了，程屿初突然就不敢死了。

他推着轮椅跑，但却直接摔了下来。

那时候程屿初只有一个念头，逃不出去他就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也是真的凭着求生意志，奇迹一般地从地上爬起来，慢慢站起来了。

但是刚站起来，他腿还是不利索，跑不起来。看着跳跃的火焰，他拼命一般地向外挪动。

程屿初动作还算快，挪出家门的时候那张床应该还没被完全点燃，他敲了对门的铁门，没人开门。那时候他脑子里想出了两种办法，第一，回去，自己接水把火灭了。第二，先跑出去，然后再向大人求助。

想到那恐怖的火焰，程屿初害怕了，选择了第二种办法。他便向下走，但是一路敲下去都没有人。

他在楼下喊了几声，根本没有人回应他。他回想着火焰蔓延的速度，笃定还是有时间的，于是转头往另一栋单元楼挪动。

等他敲响另一户人家的门说明情况后他便没再过去了。

消防队来的很快，火在烧到客厅前就被灭了。程屿初看着消防人员的身影便安下心来，毕竟家里也没人，他这个本来唯一逃不走的人已经逃走了。

火灭的时候何兰已经接到电话赶回来了，她看到程屿初的时候一下就忍不住了，抱着她嚎啕大哭。

也就是在这时候，来了一位消防队员正在找失火人家的主人。何兰听到后连忙应声，很快，他们听到了这辈子都挥不散的噩耗。

那位消防队员看见何兰的时候，脸色很凝重，他说：“很遗憾地通知您，我们在烧得最严重的房间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请您节哀。”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向程屿初，随后很快摇头，矢口否认：“不对啊，同志你在说什么，我儿子在这呢……”

“初步判断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何与书。

当何兰想到何与书的时候瞬间慌了神，早上她说自己下午可能没时间去接他，就让他学着别的小朋友那样自己回家。

可是怎么会呢……

何兰不愿接受这个噩耗，满大院地喊何与书的名字，可一直到夜幕降临，何与书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那一天，程屿初只觉得全身血液冰凉，在心里反复默念着不会的。

后来警方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确实是何与书。而火灾的起因，定性为和这一世一样的意外失火。

何兰和程嵩都崩溃了，怎么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从那以后，何兰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就是：“为什么，为什么小书会在房间里，为什么那天我没去接他……”

程屿初不知道何与书为什么会死在房间里，明明家里是没人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能站起来了，却觉得，双腿一生都将被禁锢了。

何与书死后，程嵩苍老了很多，何兰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或许是因为愧疚，他表现地原谅了过去的意外。

某天深夜，他看着坐在关了灯的客厅里的妈妈，愧疚愈深。于是他走近，握起了何兰的手。

黑暗的环境里，皎皎月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妈妈，以后我就是何与书了，我代替他活着。”

何兰对何与书的死太过执着了，她始终觉得要是那天她没有让何与书独自回家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结果。

她什么也没说，带着程屿初去改了名字，让程屿初以何与书的身份活下去。

那场未席卷半边天的大火里，何与书死了，程屿初也死了。

第二天早上何与书早早就醒了，但何兰告诉他已经请假了，反正也是周五了，多休息一天也没事。

换做平常，只要身体没什么问题何兰肯定是不会给他请假的。何与书看了一眼床上还在睡觉的哥哥，他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哥哥好起来了，所以妈妈对他就不会那么严格了。

但是他没有手机，不能将请假的消息告诉耿夏，或许耿夏今天还会在学校里找他。

等程屿初也醒了，何兰带着他们俩兄弟去早餐店吃饭。

等东西上齐了，何与书也没看见程嵩的身影，于是他问何兰：“妈妈，爸爸不吃早饭吗？”

何兰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眼程屿初，随后又笑着对何与书说：“爸爸回去处理工作了，过段时间再来看我们。”

何与书小声喃喃：“爸爸这么忙吗。”

饭吃到一半，何兰突然问起程屿初的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程屿初摇头，“没什么感觉，能正常走路。”

喝了口豆浆，觉着不对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走多了腿会痛。”

“吃完饭妈妈再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何兰还是担心程屿初的腿，虽说突然站起来了是个奇迹，但她也怕会落下什么病根，还是去医院看看才能放心。

程屿初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拒绝。

对于程屿初突然能站起来这件事，医生也很意外。但是鉴于他之前的病情本来就有很大的恢复可能，大家都认为是求生欲激发出来的动力。

至于腿以后会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医生说看他的肌肉状态各方面的行动还需要多注意，但程屿初的动作看着却比预计地更灵活，目前来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依旧不能做激动运动，康复训练也得坚持下去。

从医院出来，何兰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会儿不到下午三点，何兰问他们兄弟俩想不想去哪玩，她今天特意请了假陪他们。

其实超市的收银工作她已经打算不干了，不过老板说再找人也得花时间，让她再干一个星期。那老板人也不错，何兰就应下了，今天过后她还是得去超市。

因为是工作日，这个点街上的人也不多，何与书没说话，他觉得去哪都好像没意思。倒是程屿初开口了，他说他想去书店里买几本书。

程嵩的打算是找关系让程屿初直接进高中，等过去后他就从高一开始读。

何兰笑着说好，还说买完书出来再带他去买几件衣服。

这两年程屿初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出门见人的需求少了，穿什么也就无所谓了，所以后面也没再买过几件新衣服了。

其实高中的知识对何与书来说学起来并不难，他只挑了几本基础的方便回顾。

从书店出来，何兰直接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商业街买衣服。

看得出何兰从医院出来后心情很好，每拿一件衣服在程屿初面前比划的时候都说好看，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中途程屿初进去换衣服，何兰看何与书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还以为是他不高兴了，“怎么了小书，看哥哥有新衣服了你也想要了对不对？”

何与书抬头，没什么表情，“妈妈，我等会能去找耿夏吗？”

“找夏夏？”何兰坐到他边上，“今天就不去了吧，星期一你就能见到夏夏了呀。”

何与书没说话了，不去就不去吧。

他只是觉得今天这样的日子很无聊。不管到哪都不用他回应，他只要跟着就好，也没有人好奇他在干什么。比起耿夏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时候，真的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