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圣上说了，今日谁也不见，天气寒冷，您还是先回宫吧，凤体要紧啊。”容公公劝了不知道多少回，也数不清这是第几回。

若是换作平常，圣上说不见也就罢了，皇后绝不会如此固执，可今日，她却不知为何特别倔，宁愿顶着狂风暴雪，在御书房外被冻得瑟瑟发抖，也非要等到圣上松口让自己进去为止。

“烦请公公再进去告诉圣上，本宫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他，若不见，本宫今日就一直候在这里。”皇后不容拒绝道。

容公公左右为难，他既不想得罪主子圣上，也不能不听皇后的吩咐，犹豫半天，见皇后眼神坚定，他只好再度进入御书房传话。

“圣上，娘娘她……还在外边候着呢，说是要重要的事情要同您说。”见到衡帝后，容公公低声道。

衡帝刚想开口，谢韵书快速为他添上热茶，打断道：“父皇，喝茶。”

衡帝这才看向谢韵书。

谢韵书没再说话，只是端着他的茶碗，递到他的面前，一动不动地笑着等他接过去。

衡帝方才不耐烦的神色在面对谢韵书时瞬间烟消云散：“好。”

他将茶碗接过去，冷着语气对容公公吩咐：“告诉皇后，朕今日没空见她，让她自行回宫，若非要等朕，那便让她等着吧。”

容公公欲言又止，见衡帝态度强硬，最终也只能听从命令去办事。

容公公转身，下一瞬却被谢韵书叫住：“公公稍等。”

“殿下有何吩咐？”容公公转过身，耐心问谢韵书。

只见谢韵书取了个干净的茶碗，又往里倒入祁门红茶，递给容公公之前，拇指指腹不经意擦过碗沿。

随后她笑着对容公公说：“天气严寒，让皇后娘娘喝碗热茶再回去吧。”

“还是宁安懂事。”衡帝欣慰道。

容公公也跟着笑，接过茶碗应了声是便往外走。

“娘娘，圣上他……说今日没时间见娘娘，娘娘改日再来吧，”容公公将圣上的话委婉地转告给皇后，随后将手中的茶碗递到她面前，“娘娘，公主殿下担心娘娘受冻，特意让奴才将这碗茶端出来给您。”

皇后看了一眼那茶碗，脸色虽然难看至极，却也不得不将茶碗接过手。

碗壁微微发烫，皇后手指用力捏紧茶碗，恨不得硬生生将茶碗捏碎似的。

“娘娘，喝完茶，您还是先回宫吧，天色不早了。”容公公再三劝道。

闻言，皇后心中的火气突然冒了上来，原本已经送到嘴边的茶碗被她用力一摔，连同茶水一同摔在了木地板上。

茶碗没碎，动静却大。

皇后忍无可忍，压着声音怒骂：“什么没时间？宁安来找他就可以，本宫来便不行！”

容公公大惊失色，赶忙劝阻：“娘娘，您小点声，若是被圣上听到，他会生气的。”

“就圣上有脾气，本宫没有脾气吗？”皇后忿忿瞪了一眼容公公，哼声道，“本宫不走，本宫就不信，本宫这个皇后在圣上的眼中还不如一个公主！”

容公公见阻止不了，便暗暗叹了口气随皇后去了。

连他一个当奴才的都知晓，宁安公主可不是一个公主这么简单。

宁安公主是先后为圣上生的唯一一个孩子，是圣上第一个子嗣，是大衡的嫡长公主。

先后病猝离世，什么都没给圣上留下，只留下一句让圣上好好护着宁安公主长大的遗言，还留下了宁安公主。

虽然这么说不太对，但从某一种意义来说，宁安公主确实是先后留给圣上唯一的遗物。

在衡帝心里，宁安公主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皇后娘娘固执非常，不愿意妥协回宫，容公公没办法，只能向她行礼告退，进入御书房去伺候圣上。

谢韵书试探性问衡帝：“父皇，儿臣没记错的话，过几日好像是娘娘的生辰。”

衡帝不甚在意，敷衍地应了一声：“是吗？”

“父皇不陪娘娘过生辰么？”谢韵书抬起眼帘问。

“朕只记得过几日是你母后的祭日，不记得还有什么别的日子。”衡帝语气坚定，神色淡淡，最后应该是想起了皇后，眼底居然浮现出一丝难以掩藏的厌恶。

看到父皇对如今这个继后如此厌烦，谢韵书就放心了。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弄明白了一个真相。

当初父皇在她母后病逝不过几个月，就封张贵妃——也就是如今的继后为后。

当时张贵妃虽为世家出身，乃丞相的亲妹妹，也正逢受宠时期，谢韵书便以为父皇封她为后是变了心，要将她尸骨未寒的母后仅剩的那点尊严也践踏。

误会了这么多年，谢韵书才总算查清楚，继后之所以能成功坐上后位，只是因为她是世家选出来的皇后，而不是她父皇选的。

她父皇心中的皇后，永远只有她母后一人。

天色将晚，宁安公主才离开御书房，走出殿外，她与皇后打了个照面：“娘娘还在呢？”

皇后脸色被冻得苍白，在看到谢韵书时却强撑着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宁安，你父皇他……”

话说一半，皇后意有所指地看向御书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父皇他在里面，娘娘不进去吗？”谢韵书似笑非笑地问。

“圣上不是说不见本宫吗？”皇后刚想抬脚，却又想起来之前圣上说过的话，犹豫之下，竟不小心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暴露在谢韵书面前。

谢韵书挑了下眉，勾着红唇“好心”提醒皇后：“父皇不见你只是因为他先前在忙，现在父皇忙完了。”

之前她父皇只是在忙着陪她喝茶而已。

听出了谢韵书话里的火药味，皇后暗暗冷笑一声，却还是对谢韵书道了声：“本宫知道了，雪下大了，公主回去路上小心。”

谢韵书看了眼地上的白瓷茶碗，啧了一声，语气故作不满地跟送她出来的容公公道：“这套茶碗，本宫记得，这是本宫去年送给父皇的生辰礼吧？”

闻言，容公公象征性看了一眼那白瓷茶碗，点头称：“是的，殿下。”

谢韵书侧着头，抬眼轻轻瞥了皇后一眼，暗示意味极为明显。

皇后一顿，眼看谢韵书还盯着她，她便无可奈何地冲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立即将那白瓷茶碗捡起，递到了皇后手中。

茶碗被捡起，谢韵书这才善罢甘休地收回目光，也不跟皇后行礼道别，就这么昂着头抬着下巴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娘娘，即便她是嫡长公主，也不能全然不将您放在眼里吧？您可是皇后啊。”

待谢韵书远去，婢女替皇后感到委屈。

皇后望着谢韵书一点点变小的红色背影，怅然若失道：“别说是本宫，过去这么多年，她不也没把圣上放在眼里吗？”

“这也太嚣张了吧？”婢女刚进宫伺候皇后不满两年，对过去这宫里的往事并不知情，只在今日见过宁安公主一眼，便觉着这大衡嫡长公主嚣张跋扈。

“多嘴！”皇后将婢女教训了一番，调整好心情后挂着一张笑脸转身踏进御书房。

衡帝坐在书案前，听到皇后的声音，头也没抬，接着批阅奏折，冷言道：“你进来做什么？朕不是说没空见你吗？”

“臣妾见宁安离开了，所以才进来……”皇后强颜欢笑地解释，试图将责任推卸到谢韵书身上。

“有事便说吧，朕还要批奏折。”衡帝打断皇后的解释，冷漠地催促道。

皇后把茶碗放回到茶几上，犹豫一番之后才对衡帝开口：“圣上，过几日是臣妾的生辰，臣妾想在宫中办个生辰宴。”

明明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向衡帝提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只是想给自己办个生辰宴，语气却如此卑微。

“够了！”衡帝忽然将手中的笔重重拍在桌上，他抬头怒瞪皇后，“朕说过多少回了，你的生辰跟先后祭日同一日，过什么生辰！”

“先后的祭日，跟臣妾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臣妾做这种没有意义的牺牲！”皇后忍了这么多年，此刻再也忍不住，直言将心中的委屈冲着衡帝发泄出来。

“住口！”衡帝将手边的奏折全部掀飞在地上，他听不得旁人如此议论他逝去的发妻，哪怕那人是他如今的皇后。

“臣妾已经住了很多年的口了！臣妾今年就要办生辰宴！”皇后疯起来，简直连衡帝都拦不住。

衡帝指着皇后威胁道：“你敢！”

皇后忽然冷笑出声：“圣上，别忘了，臣妾不仅是您的皇后，臣妾的身后，是千万个世家大族！”

“你当然不是朕的皇后，朕的皇后早就……”衡帝突然顿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说不出也不想承认他的发妻已经死了。

“臣妾竟然不如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皇后怅然若失，眼神从失望渐渐转成绝望。

闻言，衡帝眼中覆上一层狠辣，随即一步一步走向皇后。

皇后没察觉衡帝眼中的异样，还以为他是回心转意，要答应给自己举办生辰宴，立马高兴地扬起微笑。

谁知下一瞬，她迎来的不是圣上松口，而是等来了一记重重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