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秦健的巴掌就要落到自己脸上,云松青反应极快地伸手搭上赵观棋的胳膊,自己往后闪开的同时拉了他一把。
两个人错开身位,秦健年纪大了,自然反应不过来,巴掌没打在云松青脸上不说,自己还往前一摔,摔了个狗吃屎。
地上摔惨的人没能换来相师大人的关注和怜悯,他的注意力全部灌在云松青敏捷的身手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跟慕瑾一习武之后的卦师大人越来越有魅力了。
云松青死劲儿抿住嘴唇才勉强逼迫自己没笑出声来,一旁的毕涟已经忍不住了,旁若无人地放肆笑了好一阵,然后才想起作势去扶一下秦健。
“哎哟,秦大人,您没事吧?”毕涟边笑边弯腰朝秦健伸手。
在紫宸殿上丢这么大的脸,秦健气得欲哭无泪,见面前摆着一只手,便下意识想要搭上去,让那人扶自己一把。
谁知在秦健差一点就要碰到毕涟时,毕涟手一缩,他又脸着地地摔了一次。
“哎呀秦大人,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毕涟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秦健。
秦健:“……”
衡帝看够了这场闹剧,不耐烦地出声制止:“行了,此事秦和有错在先,醉酒并不是调戏女子的理由,秦健包庇秦和,污蔑云松青,罚二十大板,秦和罚鞭刑五十。”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衡帝扫了眼众人,形式主义地问了句:“众爱卿可还有异议?”
“圣上英明!”
下朝后,丞相叫住云松青。
云松青下意识以为这糟老头又想找茬,神情不悦地回头:“丞相有何事?”
“老夫只是想多谢云卦师昨夜救了婉怜。”丞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云松青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不愿。
果然是想当着旁人的面做足样子。
云松青心里在冷嘲热讽,表面却笑着回礼:“丞相客气了,我也是出手相助后才得知那姑娘是令千金的。”
她这话听来,倒像是要是早知道对方是丞相千金,她就不救了似的。
丞相尴尬一笑,刚想再与云松青客套寒暄两句,她就不耐烦地哎了一声:“不好意思啊丞相,您要是想唠嗑,找别的同僚去吧,我忙着呢,啊,再见。”
转身往外走的同时,云松青小小声跟身旁的赵观棋吐槽了一句:“家暴男。”
走出紫宸殿,赵观棋才好奇虚心请教:“卦师大人,何为‘家暴男’?”
云松青解释:“就是对妻子和孩子动不动就非打即骂的男人。”
赵观棋恍然点头:“原来如此,丞相的确是这样的人。”
昨夜云松青回府,听她说了张婉怜的家庭悲剧后,赵观棋对丞相的改观更进一步。
原本只以为丞相有野心,想助虔王谋反篡位,没想到他在家竟会虐待妻儿。
赵观棋望着身旁步伐轻盈的小姑娘,心说,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求娶心爱之人回家,那必定会将她当作世间最最难寻的珍宝对待珍惜。
别说打骂,就是瞪上一眼,他也无论如何是舍不得的。
只可惜……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阳安正式入冬,天气愈来愈冷,这几日不见太阳,天空被厚厚的云层压得极低,整座京城的气氛都不对。
忽逢几片雪花飘落,赵观棋仰头望去,口吻和眼神一样惆怅:“青儿,下雪了。”
“赵观棋,”云松青唤着男人的大名,“我一定会拿到医书的。”
赵观棋没说话,只是无声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如同雪花一般,冰冷又美丽。
云松青总有一种感觉,仿佛只要她眨眼,他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眨了两下眼,再定睛一看,男人已经缓缓闭上了双眸,唇角噙着的笑停在脸上,脸色苍白如雪。
云松青刚察觉到赵观棋的异常,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他的身子便往后猛然倾去。
“赵观棋!”云松青急忙大声喊他,他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往地上倒去。
云松青手忙脚乱地接住他。
男人身量大,体重也重,上半身倒在她的腿上,紧闭双眼。
云松青却觉得他此刻轻飘飘的,宛如一个随时都会融化的雪人。
几片作祟的雪花最终还是引来漫天飞雪,阳安城转瞬间便被一层薄薄的大雪覆盖,变得满头花白。
云松青不断叫着赵观棋的名字,明明这是大衡最繁华的阳安京城,而并非雪山,她一声一声的叫唤却如同雪崩。
赵观棋病重昏倒在街上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最后的消息传到云松青面前,版本早已传成赵观棋时日不多。
云松青勃然大怒,扬手掀掉桌上的所有东西,一套价格不菲的瓷器茶具就这样摔成大大小小的碎片,遍布满地。
“都他妈谁传的谣言!”云松青一句脏话骂出口,吓得天术阁所有人顿时不敢再吭声。
作为把这个消息带给云松青的倒霉蛋,方以安杵在阁主大人面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虽然生气掀桌,但云松青理智尚存,捏着眉心缓了好一会儿,叹着气对方以安摆摆手:“你先去忙吧。”
方以安感恩戴德地谢过阁主大人,擦着额上的冷汗走了。
裴复提议:“阁主,此事还是早些派人制止较好,否则只会越传越夸张。”
云松青头疼:“都传成令主快死了,还不够夸张?”
裴复:“阁主有没有想过利用这个谣言,完成你的计划?”
云松青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放下手后抬眸,神色复杂地望着裴复:“裴兄这是何意?”
她记得她跟裴复之间只聊过关于天术阁和卦术之类的话题吧,为什么裴复会对她说这么暗藏深意的话,就好像是在暗示她什么似的。
“阁主,实不相瞒,对于相术,我也略懂皮毛。”裴复也不知道是谦虚还是不谦虚,说这话像是在拉仇恨。
云松青:“……”
她无语了。
敢情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裴复早就看出来了。
她突然觉得他们这些会看相的人十分可怕,比她这个会算卦的还可怕!
只是看一眼别人的脸,就能得知对方心中所想,这跟他娘的读心术有什么区别!
想到“读心术”这个词,云松青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赶紧抄过隔壁同僚桌上的卦信挡在自己脸上,不让自己的脸被裴复看见。
裴复好笑道:“阁主,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云松青犹豫一番,迟缓地将卦信放下,将裴复从头扫到尾。
其实她并不担心裴复会是反派中的一员,她现在担心的只有一个事。
她捂着嘴,对裴复警告道:“那你不准再看我面相。”
裴复淡淡保证:“好。”
角落里,易平眯着眼盯着云松青和裴复,眼神里满是算计。
裴复注意到易平的异常,垂眸对云松青暗暗使了个眼神。
云松青忙昏了头,经裴复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天术阁内部还有个丞相安插进来的内鬼。
她恍然大悟地睁大眼,脑子一转,将计就计地对裴复唉声叹气道:“唉,没想到令主病重的消息还是没瞒住,令主他可能……真的快不行了。”
易平一听,眼睛顿时一亮,像是得知了什么重大消息一般,忙提笔蘸墨在空白草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他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裴复的眼,裴复冲云松青微微一点头,意思是计划完成。
云松青抿着嘴憋笑,嘴上却在装哭:“呜呜呜……令主……我真的没办法……”
说完,她就假装情绪崩溃地起身往外跑了出去。
裴复内心实在佩服,这论演技,还是他们阁主更胜一筹,若不是方才看见她嘴角噙着笑,连他都要被骗过去了。
天术阁其他人对真相并不知情,只得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他们令主真的病重而且没法治了,另一个是他们阁主伤心欲绝,哭着跑掉了。
“消息确切吗?”
“大人放心,下官亲眼所见,云阁主的确是得知相师大人命不久矣之后才痛哭流涕的。”
丞相府内,丞相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易平跟他汇报近期天术阁的情况。
在得知赵观棋确实活不长之后,他提笔低头写了一封信,待纸上笔墨变干,他把那张薄薄的信纸折叠起来塞进信封里,递给易平。
丞相对易平吩咐:“将这封信交与虔王。”
易平当着丞相的面小心翼翼将信封揣进衣襟里,作揖道:“下官马上去办。”
易平走到门口,丞相又想起什么,忙开口叮嘱道:“当心些,云松青这妖女诡计多端,可能会派人跟踪你。”
“好。”易平全然不在意。
云松青现在在忙着陪那将死的相师大人,哪还有闲心管他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天术阁卦师?
易平避开人群,一路往虔王府方向摸过去。
暗处,裴复戴着帷帽,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易平的身影。
易平还是不够了解云松青,赵观棋对她而言虽然十分重要,但她永远不是为了一个男人就落下自己其他计划的人。
赵观棋她要好好照料,虔王和丞相,她也要加快进程扳倒他们。
亲眼看见易平从虔王府后门进入,裴复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