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生气。老人家嘛,一把年纪了,还在坚守岗位地工作,真是太不容易了,他作为晚辈,多少还是能宽容一下的。
“不要大惊小怪的,年纪大了都这样,你看我,今年八十岁了,头发也全白了。”
逼逼叨不停的沈熠蓦地住了嘴,他眉心拢起,慢慢望向对方,似是真心地发问。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人——”
“你个老登!!”
沈熠突然拍桌暴起,怒目而视。
“我这么年轻貌美,你居然敢骂我老,你八十岁了,所以老眼昏花了是吗!”
这个庸医,哼,不看了!
他忍无可忍地折身,留老奶奶眼神无辜地坐在原位,眼睁睁看着传说中的火爆小子甩门离去。
她的老伴欧文从帘子后现身,端了个平时坐地铁看手机的表情,双手插着兜,耸了一下肩膀。
“看来暮暮喜欢辣的。”
三分钟后,观光电梯上。
碎碎念的沈熠停在了十六层,他的卡号权限止步于此,不能继续往上了。
他懊恼地啧了声,本来想去找沈暮的,但忘了自己权限不够,吃了晚到的闭门羹,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房间。
现在接近晚上十点,也许她已经休息了,不打扰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趴在床上,对着柜台上的老式座机发愣,思绪混乱,心头百转千回。
可万一没有呢?
他得了不治之症啊,万一就这样死掉了,那他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不对!
他囫囵坐起,拿起听筒。
她说过的,今晚十二点后就要离开无尽海了,他都等不到自己真正地嗝屁,就要永远见不她了!
接线员的声音传来,是无端耳熟的机械音,但他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要啊要啊!”他言辞恳切:“能帮我连线十七层的图书管理员吗?她叫沈暮,其实是里拉城的一个牧师,现在应该还没睡吧?”
有人在接线员之前回答了他。
“没。”
就在背后,跟背后灵一样,吓得他背上一毛,大叫一声,听筒当场抛飞了。
沈暮抱着手臂坐在床边,俯视着因为腿软跌坐在地的某人,下颌微抬,莫名高冷。
“有事?”她言简意赅地问。
“……有、有啊!”沈熠缓过劲,立马直起上半身,膝行到她腿边,一脸委屈地扒拉着她的手:“沈暮……”
他不关心对方是如何进入他房间的,是人是鬼又或者超能力,他现在只想和她说点紧急的真心话。
“你带我走吧沈暮,我想离开无尽海……”
“去哪?”
“去哪都行!”他眼巴巴地仰望她:“你不是要回里拉城吗?不如带我去里拉城吧!”
沈暮垂眼,眼睫敛去流转的眸光。
“跟我走?”
“对啊!”
“里拉城可不欢迎白吃白喝的流浪汉。”
沈熠瞠目:“我不做流浪汉啊!我给你当管家,给你料理家务,洗衣做饭,拖地烧菜,整理后花园!”
他握住她的手,大力推销自己。
“我还会织毛衣钩花,弹唱作曲,以后空了闲了就卖卖手工玩偶,给人写写歌也能给你赚好多好多外快啊!你看,我这么勤劳肯干,带着我有什么坏处呢?”
沈暮斜他一眼:“说完了?”
“其实还没……你还要听吗?”沈熠扯了张纸,笔尖唰唰唰地光速打草稿,标题他都想好了,就叫《关于沈熠本人的无数优点和使用方法》。
“我有管家了。”
“……”
咔嚓一声,沈熠打草稿的笔断了,沈暮站起身,大腿却被人紧紧抱住。
“不当管家也行,我给你做仆人,管家就是要配仆人才家门吉利,沈暮,我给你当仆人!”
“可我不缺仆人。”沈暮捏着左手食指的戒指轻轻转动。看着陡然失落的某人,她挑起一边眉:“你不就是想离开无尽海吗?小事而已,我可以帮你。”
沈熠顿了顿,呆呆地仰起脑袋:“真的?”
沈暮眉眼弯了弯,笑容似甜酒醉人,沈熠心襟一荡,突然感觉有点晕乎乎的,看不清她的脸。
“想请我做事,那你得先证明自己有和我做交易的资本。”她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在上面留下浅浅的月牙印记:“沈熠,你知道的,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冰凉的发丝拂过他的侧脸,携着与他相同的熏香,沈熠头重脚轻地凝望着她,那双黑不见底、暗不见天日的眼眸,和他此刻的水色瞳孔像是对立在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那是……她消失的影子?
他一刹那地失神,而后缓缓皱起了眉。
“……资本?”
他身上有什么能给她的吗?泪腺可以造出无数月光石当货币用算不算?问题是她也不缺钱啊……
绞尽脑汁的沈熠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大受震撼地挣扎起来,估摸着持续了三秒左右,又莫名坚定了,紧接着用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抓住了自己的衣领,啪地扯开!
沈暮:“?”
好险,差点被蹦飞的纽扣嘣到。
沈熠没留心对方无声转变的异样眼光,只是不停脱脱脱,轮到裤子时,他犹豫了,轻声细语地请示了一句:“沈暮,我得站起来才能脱裤子……”
沈暮眸光微闪,默默收回自己的手。
跪得有点久,双腿酸疼僵麻,沈熠龇牙咧嘴,打着颤地起身,然后在站稳前被人粗暴地拽了过去。
“弄死你得了!”
他听到对方嗓音压抑的狠话,此时此刻,那张作天作地、信口雌黄的嘴终于老实闭上了。呼吸被剥夺了一瞬,他发出沉闷的哼声,反手将人搂进怀里,脑袋微微一侧,用力地深吻回去,毫无章法地要把对方嚼碎了一样。
不用怀疑,就是物理意义上的,不过碎的不是沈暮就是了。
腥热的铁锈味充斥口腔,殷红的液体从两人交缠的唇舌间满溢而出,顺着嘴角往下,一点点地滑入沈暮的衣领,在蚕丝的布料上盛开一片带刺的玫瑰。
其实还是挺疼的,但沈熠现在精虫上脑,加上喜欢的人这么主动,属实亢奋过度,短暂麻痹了他的痛觉,完全不管不顾了。
他别开脑袋,下巴枕在对方肩头,脸颊泛红,大口喘着气,眼睛布灵布灵地发亮。
“沈暮~”
他咬了咬唇,一脸满足地抱着人,蹭啊蹭的,两只手本能地往下,扶在对方腰上。
所谓男欢女爱,本就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就会发生的事。
他被她撩拨了,她得负责才行。
想解她的腰封,没解开,倒是扯断了几条链状的饰品,珊瑚珠、蓝宝石、黄金扣……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他急起来,想把人抱起,却又失败了。
沈熠一愣,下一秒,自己的腰就被对方一把掐住,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向后仰倒,砸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他被沈暮床咚了。
“……”
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他唇上带着血,呆兮兮地望着对方,总觉得现在躺在下面的人应该是她才对……泰山压顶的重量碾上来,沈熠胸口一沉,眉毛一拧,又开始大喘气了。
当然,他不认为这是对方体重超标的问题,而是思忖着,改天应该去办张丨健身卡,好好锻炼锻炼,不然连自己女朋友都抱不动,那也太过分了。
他很纯情的,她既然亲了他,那她一定得负责啊,从今以后,她就是他女朋友了!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浑身一震,死死咬住唇,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惨叫,搁在床上的双手猝然收紧,将床单揪成两团麻花,指尖因为过度压迫而发白。
灯光刺眼,在他水一般的眼瞳里点点圈圈闪烁,生理性的眼泪聚涌,凝结成漂亮的月光石,大颗大颗地从他眼尾滚落,坠入血色靡烂的温柔乡之中。
温柔吗?
反正沈熠是这么认为的。
他闭上眼,还有知觉的右手揽上对方的肩背,上面滑溜溜的,全是分泌而出的腐臭难当的黏液,像停掉的冰箱里鱼鲜发热发酵后的尸水。
他爱抚着,感受着对方的皮肤如水分过多的橡皮泥般,吸着他的掌心,还很轻易地让他的手指陷了进去。
他想看看她……
沈熠脸色发青,眼皮越发沉重。
想在死去之前看一眼她真实的模样……
照明灯被越发庞大的阴影遮蔽,他的胸腔在某一刻传出恐怖的声响,所有肋骨被都压断了,器脏破裂,大量的鲜血从他口鼻狂涌而出。
他再也无法呼吸,最后两颗纯净的代表眷恋的月光石掺进了几缕红丝,光晕暗淡切割,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身体一样。
有暮色弥漫,在他逐渐放大的瞳孔。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相遇的那天。
那个黄昏短暂的无尽之海,他偷偷爬上灯塔,坐在缠满花草的窗台上,笑盈盈地为她吹笛子。
……虽然我们以前从未真正见过面,但我知道你是谁。
他跳下窗,双手托着腮,蹲在她面前。
……我给你讲故事吧,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难道你很讨厌我吗?
……啊,理我一下吧,就一下!
他将自制的骨笛送给她,还顺手做了个滑稽的鬼脸,试图吸引对方的目光。
“阿尔法~”
银色的流苏坠落。
浓稠、潮热、黏腻到极致的空气停止了流动,几乎是下一瞬,又猛地翻江倒海起来,搅动力度如十几级的飓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而过,冲破了带窗的整面墙。
史诗巨物潜入深海,孤独又渺小的邮轮在余震留下的惊涛骇浪中颠上颠下。
电力系统因为炸裂的雷霆损毁,黑暗完美地掩盖了一切罪证,包括这令人疯狂的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之夜。
三天后,沈熠在七层的病号间醒来。
他的左臂自肩膀开始完全缺失了,上半身包成了粽子,穿着白大褂的小k正坐在他的床边,给他做心理辅导。
从对方口中得知,他的手臂是因为工作失误截肢了,东家对此十分愧疚,表示以后他在雅辛托斯号上的消费全额免单,还将他原来的标准房换成了最豪华的套房。
他好像失忆了,但又不完全是,隐约记得一点那晚被强制爱的片段,只是跟打过马赛克似的,人物都模糊了。
“那我女朋友呢?”
沈熠坐起身,打断喋喋不休的小k,眼神单纯得可怜:“她没有来看我吗?”
小k抓耳挠腮:“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她只是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然后就走了。”
“走了?”他更茫然了:“她去哪啊?”
“不知道。”
“……”
沈熠沉默地垂下脑袋,不过几许,盖在腰间的被子突然湿了一块又一块。
“她把我甩了……”他红着眼眶,嘶哑着开口,自欺欺人地求证:“……对吗?”
因为性生活不够和谐,他的女朋友就把他抛弃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失恋,还是初恋,他大受打击,完全无法接受!
小k连忙劝阻:“哎!你别激动啊,伤口还没好呢!”
沈熠全当了耳旁风,攥着那根退回的项链哭得昏天黑地,像被抛弃过无数次那样绝望得肝肠寸断。
柔软的手心被冷硬的金属割伤,他身上的伤口再次撕裂,大出血后直接晕死过去。
这次他躺了一个星期,再醒来时,他对这个前女友的记忆又模糊了大半。
记忆与情感相连,过往失去了刻骨铭心,他自然不再寻死觅活,那些至死不渝的执念也随之消弭于无形。
他甚至时常疑心自己是否真得谈过恋爱,因为对方在他人生中遗留的微量蛛丝马迹就和悠长岁月里晦暗如尘埃的历史人物一样,是如此地陌生,如此地触不可及。
不,历史人物至少还有数种文字和口口相传的传说记录他们留下过的浓墨一笔。
他这个前女友更像自己臆想出的缥缈的影子,只有他知道她的存在,只有他还依稀记得她,等人世蹉跎的风一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