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一个金属壳的打火机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刚好砸在他的脚边。
叮的一声。
江一鸣转动视线,终于从温香软玉的梦里分出了一点心神。他看了眼黑黢黢的天花板,将那个打火机捡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栋装修复古的别墅里。
可能是天气原因,这里断电了,整个一楼只有旁边壁炉里燃烧的柴火照明。
他砸碎的那面镜子原先就在壁炉上方,现在只剩下一个华丽的镜框,颜色和造型非常像沈暮胳膊和腰上用于固定服饰的金色穗子。
“沈暮。”
“嘘——”
他心中有诸多疑团需要解开,但沈暮不给机会,上来就堵他的嘴。
他根本抵抗不了,很快就沉迷其中,一时间忘乎所以,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模糊了。
那些编织在她发间的孔雀翎,在火焰的炙烤下闪闪发亮,晕开魔性的光圈,他目眩神迷,手指动情地梳过去,抱着人在柔软的圆形地毯上滚了一圈。
这与世隔绝的暴风雨,这放纵又荒唐的夜,是他以前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不,不对……也许曾经有过,只是他不记得了。
金色的穗子滑落,吸附的掌心爱抚过扬起的天鹅颈,他们的体温是如此地相近,苍白到接近脆弱的皮肤在火光的调和下几乎要融为一体。
“沈熠……”
她亲昵地与他鼻尖相蹭,揉乱他的发,令他更加地心浮气软,忍不住埋下去。
是的,他是沈熠。
沈暮的沈,熠熠生辉的熠。
她说过的,他是她的专属小太阳,他记得的,一直都记得,他——
有冰冷刺骨的硬物划过他的耳垂,已经头昏脑胀的江一鸣瞬间被冻得一哆嗦。
他眼神清明了一些,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对方左手佩戴的戒指。
那戒指是用长发结成的,在她无名指的根部绕了三圈,有月光石雕琢而成的珠子点缀其间,像极了一颗颗冰封的眼泪。
眼泪……
思维混乱的某人好似突然被击中了脑仁,大叫着,反应过度地从沈暮身上弹开,缩回了壁炉边。
“沈熠?”
“不行!”
江一鸣捂着脑袋,哀叫连连,手臂上青筋暴起,嘴巴仿佛失去了控制,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江一鸣本意是想好好解释,因为他的身体现在很不舒服,无法再继续为她服务,但这些话从他嘴里蹦出来又变成了另一种神奇又诡异的画风。
“暮暮,你已经怀孕了,你忘了吗?”
江一鸣:“……”
沈暮笑嘻嘻地凑近他:“我没忘啊~”
“他们好的很,不用担心。”
江一鸣拧眉,终于察出不对劲了。
有人在操控他的身体,自他滚进这栋别墅开始,他的声带,他的眼睛,甚至他的大脑……或许还包括了刚刚意乱情迷的戏份,不然他为什么会像只野兽一样,无法管控自己的欲望,更糟糕的是,他竟然一点细节都回忆不起来了!
江一鸣眼珠转动,目光投向壁炉,发现里头燃烧的并不是木柴,而是某种特制的枫蜡,它们发出暖色光的同时还会散发出浓郁的甜腻腻的香薰味。
“沈熠~”
脸颊被人戳了戳,江一鸣捉住她乱动的手,又开始复读机。
“不行。”
沈暮无语:“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江一鸣抿唇,默默地将她吊儿郎当的睡裙拉回正经的位置,然后低下头。
“你说。”
沈暮笑了笑,反扣住他的手:“我的生日蛋糕啊,我们一起把它解决掉吧。”
江一鸣愣了愣,被她牵着站起身:“蛋糕?”
“是的。”
别墅很大,离开了壁炉照明区,通道里又黑又湿冷,偶尔闪电擦过,才能看清前方迷宫一般的道路以及两边墙壁上悬挂着的人物画像。
沈暮带着他在黑暗中畅通无阻。
“爸爸妈妈早上给我做的,但我想等你回来再一起分享,嗯,还有言言和小曦。”
他们拐进了一个婴儿房,里头没有任何与婴幼儿有关的摆设,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本该出现在餐厅的长方桌。
素色亚麻桌布,樱桃甜心桌旗,他盯着对面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不动声色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房间不通风,几股杂糅在一起、强烈到辣眼睛的腐臭味,刺激着他的呼吸道粘膜,让他止不住地流出生理性的泪。
“打火机。”
沈暮从他口袋翻出需要的东西,俯身为桌上的蛋糕插上点燃的生日蜡烛。
“暮暮……”
“一根,二根,三根……”
沈暮笑得一脸幸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身边之人微微发颤的呼唤。
橘黄色的火焰,一朵一朵升起,又被一根一根地安插在12寸的水果蛋糕上,只是这个蛋糕明显已经变质了,奶油味像下水道里的死老鼠,上面装饰的水果,犹如厕所里堆积的粪便,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霉菌。
“三根,四根,五根……”
规则的序列,无序地摇曳,烛光之外放大的无形触手,揉碎了这一室阴影。
两具被棕熊啃食过的尸体靠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张着嘴,无声地惨叫。他们的内脏被掏空了,头皮被撕裂,眼眶里空空如也,大半身体只剩下一副斑驳的骨架,因为时间久了,上面残留的肉都被风干了,所以新换上的衣物没有被污染,依旧干干净净的。
“六根、七根、八根……”
江一鸣怔忪地收回视线,在瞥到蛋糕旁边的花瓶时,整个人猛地僵住,身体如坠冰窟。
那里面插着几根风信子,花瓣枯萎了,一碰就碎。
他死死地盯着那,仿佛忘了怎么呼吸,好半晌,将手慢慢伸了过去,目标却不是花瓶而是花瓶后面的一个保鲜盒。
“十一,十二,十三……”
盒子里有两个红通通的东西,虽然隐约有了人的面部轮廓和四肢,但由于月份太小,咋一看,很像两条扒了皮的老鼠。
气氛压抑得可怕,但偏偏并不安静,有晶莹剔透的东西,一颗一颗地掉进了盒子,溅湿了那两个早就死去的胎儿。
“十四、十五、十六……”
指尖在塑料盒的边缘压得发白,江一鸣缓缓抬眸,视线已然被泪水淹没,喉咙哽咽到生疼。
“……一开始接近你,是我别有用心。”
“十七、十八、十九……”
他无措地抱着盒子,眼眶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沈暮顿了顿,倏地转过头,双眸亮晶晶的,洋洋得意地向他宣告。
“二十!沈熠,你听见了吗?我今年二十岁了!我和你一样,也是个成年人了,以后你不准再随便管我!”
保鲜的盒子忽然从怀中坠地,江一鸣抓着胸口逐渐被染红的衣物,一点点地跪了下去,额头点地,脸色青白得吓人。
“有人在敲门。”
沈暮偏过头,无视了地上痛苦挣扎的爱人,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去看看。”
“不……别去……”
江一鸣咬着牙,在对方路过他身边时,用力地扑了上去,想要紧紧地抱住对方。
“阿尔法!”
他没有如愿,因为生日蜡烛的火,灭了。
荒山野岭,大雨如注。
白色的复古别墅中,原本躺在壁炉前的男人忽地打了个冷颤,从昏睡中悠悠转醒,龇牙咧嘴地坐起身。
他被车撞了,身上多处骨折,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要害,反正现在是挺酸爽的。
江一鸣扶着墙站立,脑袋左右转动,发现自己正位于一座陌生的别墅里,家具乱糟糟地摆布,估计年代久远,又旧又破,灰尘十分厚重。
没有电,也找不到可以点燃的东西,江一鸣只能凭借着时不时闪过的雷电来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好像是从壁炉上的镜框里滚出来的,现在那里有一个大黑洞,往里探了探,只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风,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他本能地觉得有点危险,自动地远离它,而后一手捂着胸,一手摸着墙,一瘸一拐地在别墅里晃悠,试图寻找可用于照明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栋别墅里会有什么奇怪的生物,至少在天亮之前,他得先保证自己能安全地度过一夜。
他运气不错,居然直接摸到了厨房。
借着忽闪忽闪的电光,他从灶台下的地柜里翻出了一包蜡烛和几盒火柴,打开一看是插在生日蛋糕上的那种,一根可以烧2~3分钟。
江一鸣啧了声,算了,聊胜于无吧。
火柴有点发潮,试了整整快一盒才点燃,江一鸣举着彩色的蜡烛,在厨房里走动,发现整个厨房像被人打劫过一样,电器砸了,厨具摔了,陶瓷碎片汤勺筷子散乱地扔在地上,而且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地上、桌子上、包括水池里都有一层黑色的溅射状污渍附着,是哪怕灰尘很厚也难以遮掩的显眼程度。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之前的冰柜藏尸事件,江一鸣眼皮一跳,用余光囫囵扫了圈,确定完毕后,大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这里没有冰箱。
他脚步转动,准备离开厨房,去其他房间看看,找个可供休息的地方或者翻出点有用的工具防身,只是刚走到门口,就感觉有几滴液体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摸了把,黏黏的,烛光一照,满手血红!
啪的一声。
有人按下了开关。
昏暗的厨房从身后透出暖色的灯光。
江一鸣神色一凛,飞快掉头,然后被眼前凶残又血腥的案发现场给狠狠震惊了!
有人在厨房里杀了人,还在水池里分了尸,屋子里到处都是飞溅的血液!挖空的躯干泡在水里,砍下来的四肢摆在桌子上,那些内脏都用玻璃罐子装着,整齐地摆在冰箱里,他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因为该死的,那个消失的冰箱就摆在他对面,冷藏室的门都大开着!
江一鸣抬头,一根血淋淋的生殖器就这么被当做辟邪镜子,赤丨裸裸挂在门框上。
“……”
什么叫做男人之间感同身受的痛?他现在就是了!江一鸣捂胸的手默默下移,双手交叉着,挡住了莫名冷飕飕的裆部。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下手也太狠了吧,而且……
江一鸣看向灶台上正咕噜咕噜沸腾的砂锅,而且阉割加碎尸都不够解恨的,对方还把死者的头颅给煮了。
有痛苦的呻丨吟从砂锅里传出来。
江一鸣犹豫了一下,绕过地上沾血的斧头,走一步停一步地靠近。
他把火关了,没敢用手碰,从地上捞了个勺子帮对方把砂锅的盖子顶掉。
一霎,热腾腾的白雾带着煮熟的肉腥味弥漫开来,江一鸣皱着脸,用手挥了挥,往后退开。
“你是谁?”
他没往锅里看,却脑补出了对方皮开肉绽、骨肉分离的惨烈模样。
对方嗓音磕磕巴巴的,口齿含糊,江一鸣耐心分辨着,最后得到了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回复。
沈熠!!
江一鸣用袖子遮住口鼻,往前凑了些。
“你是沈熠?!”
如果沈熠死了,那是谁救了他?又是谁让希莱亚她们来和他做的交易?!
锅子里的头颅应了声。
他看了眼绑在手腕上的红色缎带,眸色微沉,追问道:“谁杀了你?”
“我的妻子。”
“谁是你的妻?”
“沈暮。”
“……”
江一鸣汗毛一竖,危机感十足地蹲下身,几乎是同步的,一柄锋利的斧头就擦着他的头发抡了过来,精准地砸中了砂锅。
哐啷一声,沸水四溅。
江一鸣就地一滚,想抖掉身上的汤汤水水,一抬眼却发现厨房里昏暗一片,空气潮湿,碎片凌乱,到处都是厚重的尘埃、污渍、蛛网。
江一鸣爬起来,拍掉头上的灰。
这里没有尸块,也没有砂锅,死气沉沉的,好似刚才目睹的一切只